宁宓正以为他要掉头,脸上的笑更加灿烂起来,没想到宁曜又把她往下推了两步,还不紧不慢跟着接了句:“我不信。”
“错了错了,我要去门口边。”宁宓喊道。
宁曜充耳不闻,又将她推得更往回了一点,步子完全没有要停下或是改变方向的意思。
“大哥。”
宁曜的动作停了下来,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宓,可微动的眼光却稍稍泄露了他此时的一点动摇心情。
“让我过去吧,大哥。”宁宓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宁曜没有想过,宁宓竟然会为了离开医院参加考试,低头叫他大哥,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而且在整个宁家,她似乎从没叫过爷爷奶奶以外的人,甚至喊爷爷奶奶时,所带的意味也更多是对老人家的尊称,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爷爷奶奶。
尽管在宁家找到她后,乃至于被认回的这段时间,宁宓没有表现出任何明面上的抵触或排斥情绪,但很显然,宁宓从未将自己当成宁家的一份子过,也并没有融入的意愿,具体就体现在她只是客套礼貌却从不亲近家人,甚至偶尔提到一些未来规划,也多半是自己成年后独立出去居住。
她的做法,一方面维持住了宁家表面上的和平,要知道以宁婉那种连表弟来都不愿意的性格,若非宁宓退让,此时早已闹得天翻地覆,让宁家成为一个笑话,但另一方面,她的疏离又使得其他人也不能接近她,譬如宁母,对宁宓也是示好居多,而宁宓只会接受后客气道谢,也让两人之间隔阂难以消弭。
然而现在,宁宓却让步了。
她低了头,喊他大哥。
为了带病去参加一次微不足道的月考。
“我很高兴能听到正确称呼从你口中说出。”宁曜勾起一侧嘴角,他天生不爱笑,是个冷面美人。虽然冷漠时很帅,但笑起来就有点怪,不能说不帅,就是很像一段时间流行过的歪嘴龙王的表情。“我甚至有点感动。”这句话是真的,因为宁曜一直觉得笑的人看上去很蠢,如果他笑了,那一定是遇到了非常难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宁曜加快了推轮椅的动作,“不行。”
宁宓:???
宁宓也恼了,按着轮椅站了起来,自己走到门口边垃圾桶扔了垃圾,还不忘垃圾分类。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宁曜连垃圾都不让她扔,好像成心要反对她做事。明明之前宁曜为她推轮椅,宁宓还觉得有点感动,这也是她能喊出大哥的原因,刚才她的确有种被哥哥照顾的感觉。
而见到宁宓突然自己站起来走路的宁曜:???
待宁宓回来,宁曜用古怪的目光打量问道:“你能走?”
“……对。”宁宓总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其实她只是感染发热,最多有点全身乏力,医生也没有说要坐轮椅,是宁母上午来的时候,老担心她走不稳摔跤,特地买了让护工推着,还给护工加了工资。护工收了钱,就尽心尽力地推她下来走,宁宓推脱也不是,只能顺着她坐轮椅,以完成护工对得起工钱的心愿。
知道了前因后果,宁曜:“……”
这时护工也办完事回来了,看到两人相对而站,招呼宁宓说:“快坐下快坐下。”
宁宓对宁曜摊了一下手,宁曜沉默着将轮椅推手位让给护工,看着宁宓坐下,生平难得明白,什么是满肚子腹诽且无言以对的矛盾感。
两人一起用了晚饭后,宁曜就要回去了。
“你回家吧,我会好好养病的。”说到“好好养病”四个字的时候,宁宓的视线有点游移。
宁曜看到她被子里藏了本书,心里明镜似的,也不和她计较,反正只要人在医院就行。
“好好休息。”宁曜在宁宓的挥别下离开了。
宁宓目送他的背影出病房,从被子里拿出那本数学书放到桌面上,简单洗漱后换了常服在病号服里,默默躺回被子,闭上眼睛。
*
第二天早上五点,医院的后门外。
宁宓抱着小书包,东张西望地半小跑过来,天色蒙蒙亮,又带着夜的黑,她却跑的轻车熟路,好像来过很多回一样,完美避开所有可能的绊脚石。
她跑到后门处,保安还在睡觉,拦车的自动路障横亘在中间,行人道却锁上了门。
但路障之后,已经有一辆拉风的摩托车在等待宁宓。
见到宁宓过来,苏蘅把头盔拉上去,走到路障前边一伸手,像抱小奶猫一样,轻轻松松从腋下将宁宓举过到另一边。
宁宓学着她的惯用动作,对她比了两个大拇指。
苏蘅也回了个大拇指,把她放到后座上,安上头盔。
“坐稳了。”苏蘅说。
宁宓一手抱着包,一手扶着头盔:“苏蘅姐,你上哪弄来这么些装备?”
苏蘅大笑,将头盔打下,脚下一踩,油门直接加到最大,在轰鸣声中朗声道:
“我疯的时候,你才是个小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