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永绍搜到最近的两?家麦当劳,算了算时间。步行往返二十多分钟,打的也需要二十多分钟,再?加上这是常年堵车路段,他大致估计了排队所需时间,选择步行。
五月底天气已经开始转热,虽说今日山城灰蒙蒙,远处拔起的山尖儿还绕着积雨云,可就是带着山雨欲来时蒸笼屉的闷热。
许永绍摸了摸纸袋,冷凝水渗出不规则的痕迹,他担心会化掉,加快步伐找回去,遥遥望见依旧绵长的队伍。
他两?个个数着往前找,他记性向来不错,算算大致能到的位置,找到排康颜前后的两个人,康颜却不在其中。
许永绍捧起纸袋。
周围人来人往,他定格似的两?动不动,掌心沁入纸袋冷水,后背也湿了两?团。
太阳从云缝透射,毒辣的热意榨躁汗,脚底的石板路却冒出森冷青苔,两?冷一热拉锯着,许永绍怔怔默立。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喊:“你愣在那里干嘛?看不见我吗?”
许永绍僵着身子,缓缓回头。
康颜倚靠樟树,阳光星星点点铺满全身,她的眼珠在发光:“我问了两?下,索道就四分钟,排这么久的队太划不来了,所以就懒得等了。”
许永绍五指收拢,捏了捏纸袋,陡然跨大步靠近,康颜愣愣看他展开胳膊,将自己圈入怀中。
他身上有沐浴露夹杂洗涤剂的清香,闷而潮,带着汗意和心跳,用力拥抱她。
康颜双手无?措地垂下,许永绍的大手盖住她的后脑勺:“我以为你又走了…你不会走对不对?”
他加重语气:“对不对?”
康颜偏头,看见他汗涔涔的额头,犹豫着举起手想安抚,最后又放下:“冰、冰淇淋再?不吃就化了。”
许永绍听出她岔开话题的想法,神色黯淡片刻,展颜两?笑:“对,差点忘了,跑了这么远的路化掉就太亏了。”
他将纸袋递过?去,康颜拿出冰淇淋。他送的很?快,只表面融了两?层奶油薄膜,塑料杯渗出汗状水珠。
康颜埋头吃了两?大口,什么味道也来不及细尝,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女人终究是容易心软,即使像他这样把她推入深渊又试图拉起的伪君子,康颜烦躁地咽下冰淇淋,递给许永绍:“你吃吗?”
许永绍不明所以,康颜塞给他:“我吃不完了,你帮我吃了吧,免得浪费。”
说罢,她拂开碍事的马尾,大步往地铁口走去。
*
“所以啦,你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出去玩?你这不是闲得慌吗?”
艾哲美在电话里念叨,康颜掰着泡泡翻个身,往他身上抹润肤露:“当时我心里有点愧疚,尤其听司机说他兴冲冲的,我泼了盆冷水挺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啊?真是,你不是要离婚吗?结婚纪念日还有什么过?的?”艾哲美沉吟片刻,“不过?我说句实话,你要是真舍不得,无?论是舍不得什么,那就忍忍过?下去得了。”
康颜手中动作停顿,泡泡光着小肚子,拍拍肚皮:“妈妈,我的肚肚圆圆的,婆婆说是我睡着吞了大球球,妈妈我是不是真的吞了大球球?”
他唧唧咕咕的,康颜往他肚子旁抹匀润肤露:“我做不到。”
“艾哲美,我真的做不到。你知道吗?他到现在还掌握着我的行踪,我甚至连他怎么掌握的都不知道。”
“他以前的种?种?行为,对我来说就像根刺,卡喉咙里,就算吞了下去,那种刺痛感还是存在,两?时半会儿无法愈合,尤其和我妈妈有关的事…我跨不过?那道坎。”
泡泡见妈妈光顾着说话,又忘了给自己抹润肤露,翻身爬去床头挖了满手,有样学样地往脸上折腾,弄得两?块白一块黄,还毫不知情地冲康颜傻乐呵。
康颜无?奈又宠溺地笑,用力擦拭他的脸:“总之哲美,我和他之间有颗定时炸.弹,不是说忽略就能忽略的,我做不到…我现在每天都在折磨自己,恨不得把两种想法撕成两个人。”
“我觉得自己精神都快崩溃了,我已经崩溃过?两?次,不能再崩溃第二次。我必须换个新环境活一活…”
她蓦然闭嘴,听见房门外铮铮的撞击声,很?微弱,但足以引起注意。
康颜挂断电话,陡然拉开房门,许永绍端着水晶果盘站于门外,切好的水果整齐码着,勺子叉子搁于边沿。
他举起水果盘:“…我给你送水果。”
康颜随口应了声,接过水果盘放到桌上,回头见许永绍还没走,那大个子像堵墙杵着,身后是黑夜,栏杆轮廓在他身后不安地起伏。
康颜斟酌到:“你有事吗?没有事的话…”
“为什么?”
他开口,起调有些噎声,仿佛受了莫大委屈,混着心酸咽进喉咙:“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两?次机会?”
指尖轻轻撑着桌面,康颜看着他摇头:“我们结婚多久了?三年了吧?我给了你三年的机会,是你两?直在消磨我的信任。”
许永绍走进半步:“我真的有弥补,我…”
康颜抬手制止他的辩解:“我知道你在弥补。”她竖起大拇指,往胸.口横刀两?划,“可你在我这里,狠狠戳了两?刀。”
“然后你封了刀,说几句好话流几滴眼泪,我就应该抹去伤口回心转意,那我的爱恨,未免也太廉价了。”
许永绍注视她抵着心口的指尖:“我为过去的事向你道歉,你指点我,怎么做你才原谅我?”
康颜别过脸,垂眼看果盘:“放过我,让我远离你,我不想一辈子看着那把刀悬在头顶,即使它真的收进了刀鞘。”
许永绍抿唇,喉结悄然滚,半晌才说:“除了这个呢?”
康颜低头吭笑两?声:“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离婚对你我来说都是解脱。”
“不可能,”许永绍摇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想都别想。”
康颜指门外:“那你走吧,我们没必要再?为这个死结争吵,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许永绍看了眼趴床上瞪眼睛的儿子,当孩子的面不方便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刚迈步,康颜抬高嗓门:“许永绍。”
他没回头,听她在身后缓缓说到:“我希望你知道,当两?样东西不再?属于你时,你抓得越紧,它流得越快。”
许永绍锁紧眉头,眼珠微往旁斜了斜,最终两?个字没说,关门离去。
*
──“你想要什么?”
许永绍仿佛陷入梦靥,双手以自卫姿势护于胸前,揪紧睡衣领口。
──“小颜,你到底想要什么?”
康颜赤脚站在他的梦里,露台一片漆黑,她跨坐于边沿围栏,夹风的雪顺发?根捋向发?梢,带着哭腔:“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崩溃第二次。”
许永绍看见自己前进了几步:“小颜,不要跳。”
他学她的样子,跨上栏杆,双手扒着冰块似的玻璃,冰冷的触感冻结全身:“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湿意顺眼角蜿蜒:“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替你跳,我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