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岚的话卡在嘴边,再也说不出去了——因为她意识到,许准在难过。
她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来,有些滑稽的垂在身侧,整个教室空荡荡的,只有她和许准两个人,教室里的广播里在放着歌,许准趴在桌上,不久之后教室里响起轻轻的啜泣声,啜泣声夹杂着老土的情歌,唐岚忽然觉得有些刺耳。
像是心被什么东西扯住了,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她垂下眼,看着趴在黄色木质课桌上的瘦弱少年。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呢?明明她每天都有让他多吃点的。
在她眼里,许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孩子,一个和六年前一样,在幼儿园里玩着积木,会因为她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抿起唇笑的腼腆的小孩子。可是现在,这个小孩子长成了大人,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可以分辨出她有没有在说谎。
他长大了,可她却还是拿他当孩子,像小时候一样,许着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诺言。
“……许准,”唐岚站在他身边,头一次有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别哭了好吗?”
该拿他怎么办呢?
唐岚问自己,喜欢他吗?他要的东西她给得起吗?她一直都知道许准想要什么,于许准而言,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喜欢的人,他希望她也能用同样的感情去回报他。
可是……就连她自己都忘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她的感情像是被人刻意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怎么都看不清楚。
许准的下巴搁在手臂上,他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泪痕,只有眼眶有些不自然的红。他抬起手,轻轻地推了推唐岚,像不愿意让人靠近的小兽:“你走开,我们都绝交了!我不想看见你。”
唐岚往后退了一步,腿碰到前面的木凳,整个人被绊了一下,直接摔在了地上,手肘磕在了桌子腿上,整个人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一只腿还架在倒在地上的凳子上。
许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又有些慌乱的看着撑着胳膊从桌子底下爬起来的唐岚。
唐岚站起身,笑的无奈:“许准,你这是家暴。”
许准怯生生的看着她,手动了动,似乎是想去扶她,可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才不是家暴,我们都绝交了。”
在这个年纪段的小孩儿心里,绝交是一件很大的事,这种程度不亚于成年人的“离婚”。
唐岚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吞吞地出了教室。磕在桌子腿儿上的胳膊处很快就红肿了起来,她今天逃课去了大际山,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五分裤,膝盖上有很明显的擦伤。
她一瘸一拐的扶着楼梯往下走,期间遇到几个吃饭回来的同学,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一直到医务室,她才明白那些异样的眼神究竟因何而起。
薛路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还贴着很多块创口贴,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打着消炎针。见到唐岚的时候,薛路问:“唐岚,你真逃课去了清妙寺啊?”
唐岚和医生简单的说了自己的情况,女护士拿着棉签给她涂着药,听到薛路的话后,唐岚说:“嗯。”
薛路叹了口气,唐岚忍不住问:“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还不是因为你逃课了。”薛路用没有打针的手拍着自己的腿,哀嚎道:“唐岚啊,我做错了什么啊,我不就是告诉你我小叔叔的事儿吗,结果你逃课了,我还得替你挨打。”
唐岚按了按已经上好药的胳膊,有些同情的说:“对不起啊薛路……我爸脾气不太好,他气起来了连我都打。”
薛路一脸懵:“不是你爸打的啊,是许准打的。”薛路又说:“他还骂了我,说我教坏了你。”
唐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薛路幽幽反问:“唐岚,咱俩之间,究竟是谁教坏了谁?”
女护士上了年纪,听着俩人说话,忍不住语重心长的说:“你们啊,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儿。同学之间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了,打什么架呢?还有你啊,小同学,逃课是不对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逃掉的那一节课啊,以后得用好多时间去补。”
唐岚干笑着说好。膝盖上贴上创口贴之后,护士将碘伏给了她,又给了一瓶黑色的膏药,叮嘱道:“磕磕碰碰什么的,疼是难免的,膝盖上的不严重,就是胳膊上的比较严重,这几天少用力,勤换药,大概一个星期就好了。”
说话间薛路的消炎针已经滴完,护士顺手给他拔了针,薛路的情况也不比唐岚好多少,两个人走起路来都有些瘸。
缴完费后,薛路和唐岚像一对难兄难弟一样相伴着出了医务室,唐岚问:“薛路,你吃饭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