掳走孟幻的是德阳当地的山匪,只因孟院首替官府出了主意,将这批呼啸山野的匪徒打得元气大伤,便被匪首怀恨在心。也是德明书院守卫不力,竟被匪徒钻了空子,将孟幻掳到山上,百般凌|辱后,将奄奄一息的她丢到了德明书院门口。
好在当时德阳因为匪患,街上人家皆是晚出早归,轻易不凑热闹,这孟幻被救进书院之事才能被捂了下来,姑娘名声得以保全。
惨遭侮|辱的孟幻,伤可见骨,然她凭着一股子不甘和求生欲,愣是从鬼门关回来了,伤势也一天天好起来。
这本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经此一事,无论是孟幻还是她父亲,精气神去了大半。况且虽然事情没有流传开,但失贞却是事实,于是孟幻的后半生如何度过,便成了横在父女俩面前的一道难题。
其实孟幻一开始想出家了事,也免得害人害己。但孟院首膝下冷清,只有孟幻一个女儿,怎舍得让她青灯黄卷了此残生,便四处为她张罗婚事。怎奈事情仓促,张罗了几个,每每相看,孟幻总是提不起精神,前言不搭后语,媒婆生着玲珑心肝,三言两语便觉得这姑娘有问题,虽然不知内情,但她们惯会搬弄是非,孟幻失了心智的流言便自此散开了。
虽然后来孟幻渐渐恢复精神,日常往来应酬也偶尔为之,但这流言却在所有人心中扎了一根刺,看向孟幻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玩味。
孟院首实在没法子,只能把目光投向外地,想着让孟幻远嫁,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所以最后,他看上了又傻又纯的楚雁翧,想着此人一向大大咧咧,不爱深究,若是孟幻嫁给他,新婚之夜即使没有落红也能想法子糊弄过去。父女俩谋划了两年,什么帕子,什么逾礼接触,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听完孟幻的话,楚岚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与我想的多半不差,孟小姐,苦了你了。”
孟幻低头擦着眼泪,闻言一愣,抬头看着楚岚,“你不怪我?”
楚岚苦笑,“你我同为女子,我怎会不知你的苦楚,若换做是我,恐怕没你这般坚强的心志,早就崩溃了。”
孟幻喃喃道:“你怎知我没崩溃过。”
楚岚伸出手,盖在孟幻冰凉的手背上,安慰道:“孟小姐,我说句托大的话,人生遭此变故,已是一大劫难,但你若是将后半生随便托付给一个不相熟的人,那岂不是又害了自己一次?我与楚雁翧关系亲密,这话由我来说定然没什么说服力。可我还是得说,你明明不喜欢楚雁翧这种的,只是为了逃离就和他在一起,你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么?”
孟幻怔了怔,低声道:“他是个好的,和他在一起,我起码不受欺负。”
楚岚摇摇头,“难道只是不受欺负便够了么?孟小姐你是大家闺秀,才情相貌俱是上上等,本应过上与爱人相知相守的日子,难道你真的愿意在大宅子里,每日与官人说不上几句知心的话,天长日久,两人愈发厌烦对方,到最后连见面都觉得难受,从此同床异梦甚至分院别住,继而冷冷清清的终老么?”
孟幻猛地睁大双眼,“不,我不信!都说楚雁翧为人忠厚踏实,他断不忍心如此对我!”
楚岚深深叹了口气,“孟小姐,你所有的寄托,难道都是楚雁翧的品性么?就算他是个君子,可是他不爱你,心里没你,夫妻表面上相敬如宾,实则心中根本不看重对方的,这样的日子,就是你想要的?”
孟幻反驳不下去,只好低声抽泣。
楚岚看她哭,继续劝道:“女子嫁人,可不能光为了有一方屋檐能遮蔽风雨,有三餐茶饭四季衣衫,而是要得一个了解自己,懂得自己,珍爱自己的知心人,你信他,他也信你,你们之间毫无嫌隙,宛如一体。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凄苦的人间,稍稍获得一点甜,不枉一世为人啊。”
孟幻绝望地哭道:“可我这样的人,哪里还会有人疼我爱我,不嫌弃我?我终此一生,也不可能找到一个真心怜我的人了!”
“你连试都没试过,怎么能轻易说出这种没有志气的话?”楚岚语气加重,愤愤道。
孟幻却不为所动,哼了一声,“你没经历过我经历的,当然说得轻巧。”
楚岚冷笑道:“我最烦你们这种说法,仿佛我若不去亲身经历一遍所有的痛苦,就没有资格去劝解别人。孟小姐,我虽然没有过你的经历,可这人间苦楚岂止千百,你又怎知我没受过苦?事虽不同,理却一样,难道遭受了挫折,便失去了好好生活的信心了么?你若是这样的人,就算你不是遭此横祸,哪怕只是小小的难处,恐怕你也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人生吧?”
孟幻猛地站起身,指着楚岚,“你!我若真的放弃,我早就投缳自尽了,何苦在这勉力支撑!”
“既然当时你都没有放弃生命,为何现在,你却如此行事?难道现在对你来说,比当时更难度过么?”楚岚喝道。
孟幻定定的看着楚岚,突然一笑,“你对楚雁翧,还真是用情至深。”
楚岚摇摇头,“不光是为他,也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你。孟小姐,相信我,我看过不知多少前车之鉴,所有像你一样想通过嫁人逃避现实的女子,虽然一开始瞒着夫家,过上了看似平静的生活,但天长日久,哪有纸能包住火的?到最后不仅被人再次剜开伤口,还要受被夫家厌弃的伤害,难道这样的日子,你不怕么?你还要执意如此么?”
孟幻没有回答,愣愣看着桌上楚岚点起的烛台。跳动的火苗映在她已是死水的眼睛里,仿佛带来一丝生气。
“楚岚!楚岚!在不在啊?”
楚雁翧砰砰砸着房门,把还在睡觉的楚岚生生砸醒了。
“大早晨的这是干什么啊!等着!”楚岚迷迷瞪瞪地,不耐烦道。
“什么大早晨,都快用午饭了!你都睡了多久了!”楚雁翧的声音低了下去。
昨日和孟幻聊得太久,到最后两个人相顾垂泪。送走孟幻后,楚岚又困又饿,一头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若不是楚雁翧来叫门,恐怕她得睡到下午去。
楚岚稍稍整理了下,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刚一开门,楚雁翧一下蹿了进来,扶着楚岚的肩膀前后摇晃,“楚岚!楚岚!你知道么,孟幻走了,跟着她老爹回德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