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怎么起来了?!再多休息一阵子吧,我让白荷做了好克化的点心,等娘娘您吃呢。”
白芍扶着卫依依,卫依依疲倦地走了两步,下意识地想喊宁安,却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白芍,现在孩子怎么样了?”
卫依依走了两步又躺了回去,白芍端了一杯水说道:“小主子现在很好,宁大人和奶娘正照看她呢。”
卫依依点了点头,吃过了点心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时间紧迫,轮不到卫依依安安心心地坐月子,为了起事,天理教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之前徐百药为张牛起事想了国号,还有大王的称呼,但卫依依觉得不好,既然天理教自称是大虞正统,那么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二个大虞。因此现在天理教统称自己为大虞,卫依依为明懿皇太后,小皇子名讳李琮,立年号为神武,在皇太后的主持下继位,因此称之为神武皇帝。
而李熲则被称之为假皇。
此事一出,天下皆惊。
在卫依依的授命之下,天理教四处传扬卫依依当初是如何从妙峰山上逃出来,又是如何一路北上,在教中将皇子生下。比起真实的故事,传言中又增添了几分神乎其神的生存奇迹,大意就是神武皇帝在卫依依的肚子里历经了艰难险阻却依旧没有流产,这正是天神庇佑,是真龙天子的象征。
神武帝是先帝遗腹子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就传到了华京。李熲大怒,厉兵秣马备战,现如今他刚刚当上皇帝,却没有一子一女,唯一的孩子还在王皇后的腹中。而王皇后的胎儿原本就比卫依依小半个月,加上卫依依早产,如果足月来算还需要两个月才会分娩。
李熲整个人阴沉沉的,朝廷上一片死寂,漠北的那一群鲜卑人,现在也对备战之事不太积极,只有先交付粮食,才肯出征。
可是现在就连华京都开始渐渐闹上饥荒,皇宫尚且足用,高官尚可自给,低等的官吏还有升斗小民都已经到了省吃俭用的地步,李熲一时半会儿也筹措不出粮食,朝臣有人上书要俭省后宫用度,却被李熲大骂一通然后贬官。
王皇后在熹平朝厉行节俭,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粮,但李熲为了显示自己胜过熹平帝百倍,不允许后宫节俭,一切花销必须比照前朝的例子,并且要超出许多才行。现在王皇后一个人的花销居然比过了熹平帝在位之时三宫六院的花销。
尤其是李熲为了给王令蔚补充营养,天南海北的四时鲜果不断,即便是战时也特意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送了来,丝毫不掩饰,所过之处百姓怨声载道。
可怜王皇后一世贤名,在李熲的作践之下变成了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所以现在问题的症结居然在粮食上,而纵观整个大虞,唯有河北孙煜,凉州天理教有军田和存粮,除此之外,便是江南的豪族手上还有多余的粮食。
若是李熲再拿出不粮食,鲜卑人就要袭击新月城,直取秦翌的老巢,让这个封疆大吏将新月城数十年的积累尽数拿出。
鲜卑人蠢蠢欲动,秦翌返回新月城守城,新月城是从漠北入关的必经补给之地,只要新月城不失守,鲜卑人就没有进入中原的可能。
元恒在华京继续和李熲周旋要粮,另一边却已经在偷偷联络漠北的族人。天下形势悄然发生变化,红玉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当她听到了卫依依的名字的时候,差点没有惊得从椅子上掉下来。
知道了卫依依和宁安没事之后,红玉大感欣慰,于是提起笔给卫依依写信,写着写着,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些时日得到的那一件血衣,于是索性把血衣打包起来,和信一起送了出去。
元恒就算再怎么迟钝,此刻也知道了红玉跟卫依依的关系,甚至在手下那里截获了那一件血衣,只是元恒看着红玉写的歪歪扭扭的信,久久沉默不语。
“殿下,这血衣事关重大,若是当真把信送到了凉州,势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我明白,只是现在李熲已经不值得信任,我们若还跟李熲死死捆在一起,只怕日后也没有好下场,而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拿到粮食。”
“那么……这封信究竟发不发?”
元恒沉沉一笑,浅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光芒,想起那日红玉跟身后的几个人分别的时候,脸上那种分明不舍却又强装镇定的表情,心中一软就说道:“发。”
………………
“宁大人,娘娘这几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白芍一脸担忧,帮着小主子换衣裳,宁安在一旁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宁大人您一定知道为什么吧,娘娘诞下小皇帝,原本就还没出月子,若是再这样忧思过虑,恐怕会伤了身子。”
宁安望着主屋的方向静静看了一眼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找她的。”
然而一直到了晚上,卫依依仍旧是闭门不出,宁安叹了口气,敲门进去了。
见到宁安,卫依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不问,所有人也就不提,卫依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很多天了。
“你不出去看一看我们的孩子吗?”
卫依依被这一句“我们的孩子”打动,抬头看着宁安白皙俊朗的脸庞,悄悄红了眼眶。
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卫依依的声音有些嘶哑,小声说道:“现在这个孩子还是我们的孩子吗?……我杀了你。”
说着,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卫依依怎么也无法相信,被自己亲手赐死的人会对自己毫无芥蒂,卫依依自认做不到能爱上杀死自己的凶手,宁安又岂能接受?
宁安怔怔地看着卫依依落泪,这些日子,她就是这样坐自己的月子的吗?
旁人都说生产过后的妇人会变得更加丰腴艳丽,可卫依依居然看着反倒比没生之前瘦了,宁安一阵心疼,只要自己不看着卫依依,她就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
修长的食指擦掉了卫依依脸上的泪,宁安缓缓说道:“依依,你看这是什么。”
正说着,宁安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翠玉戒指,银色的戒身是杨柳的形状,看起来既雅致又别具一格。卫依依睁大了眼睛,这一枚戒指她非常熟悉,正是前世宁安曾经在自己还是小宫女的时候送给自己的。
“为何……为何你还有这枚戒指?”
宁安淡淡一笑说道:“我比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要更早,但是我那时候没有去找你,我在枕头下面摸到这枚戒指,显然是回到了送你这枚戒指的前夜,但正因为我犹豫了一下,所以不知为何所有事发生的时间似乎都变动了,你比原先还要早地搭上熹平帝。”
“如果我当真要从此不跟你有任何交集,我大可以不去救你,那么你就直接被徐贤妃勒死了。可我那时候从枕头下面摸到这一枚戒指,忽然想起了从前跟你的种种,这期间并不是只有痛苦,所有的纠缠,都不过是我自作自受。”
“不,你不是自作自受!是我太自负了!我被其他的事情蒙住了双眼!”
卫依依握着宁安递过来的那一枚戒指,死死攥在手里,似乎握着宁安的一颗滚烫的心。
宁安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连着卫依依握住戒指的手都拢在掌心里,缓缓说道:“我从前一厢情愿,很少考虑你心中的想法,当我最后向你告知真心的时候,我想的是破釜沉舟,但对你而言或许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