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冲出二十几米,山下传来和方才相反马蹄声,由弱变强,人数似乎不少,前面的卫兵立即勒马停下。心思沉沉的?我,反应不?及,眼看着要?撞到一块,侍卫长挥过长鞭,卷住马脖子,马惊惧地抬起前蹄,在我翻身落马之际,侍卫长先我一步跳下马,牢牢接住我。
卫兵迅速以我为圆心,层叠散开,或匍匐,或以树石为掩体,严阵以待。侍卫长将我安置在一个巨石后,自己站到上面举起望远镜查看,片刻后,大声说道:“是司令的?卫队,司令来了。”
听见来人是预定下午返家主祭灶王爷的振兴,惊魂初定的?我,腾地起身,拿过望远镜细瞧,想从浓厚的?雪尘里,寻出分别十日的身影,相思度日,真似如年,自己承受离别的能力,似乎越来越弱。
望远镜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能看到嘴角弯起的?弧度,可恶的是笑容瞬间被硕大的马头取代,尚来不及朝马头吐槽,身体被长臂勾到马背上,耳畔拂过一串热气,“咱蓝家儿郎要知他们吹嘘的?穆桂英是这样子,估计都会弃甲而逃。”
我红着脸将望远镜还给侍卫长,扭头横了振兴一眼,小声驳道?:“你能耐,三番四次被人摸进老巢。”
“他不?就是想祭祭咱爹?来者皆是客。”振兴压下我的?帽檐,答得甚是平静,“倒是你,给你时间养身体?,偏要折腾。”
回话到了嘴边,面孔却不争气的?又?是一热,脖子缩进厚厚的?毛领里,遮去大半个脸。身后的胸膛轻震两下,翻身下马,转眼间又回到了牌坊前。
陪振兴祭拜完,重上马背,许是有了依靠,倦意不可抑制地袭来,软软偎进振兴的怀里。一只手伸到我欲阖的?眼皮底下晃晃,黑色皮革上躺着一颗糖果?,我扯动嘴角,嘟哝道?:“我又?不?是灶王爷。”
“咱家的?灶王奶奶也不?能怠慢。”
我失笑着接过,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立刻呲牙瞪眼道:“怎么这么酸?”
“你不?一向爱吃这桔子味的?”
我瞧瞧糖纸,蓦地一把抓住振兴的前襟。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来,因行房后都有喝避孕药,便以为是伤病和家事繁累造成的?,食欲不佳、嗜睡等等也都归为上述原因,只让厨房熬些养气补血的?补品,压根没往另一面想。也许……也许是从向阳寺回来延后了一天服药,而且,之前一个多月都没在一起,体?内不?会有药物残留……
我的?眼里骤然放出惊喜的?亮光,瞧着振兴,满是兴奋,又?羞于出口,语无伦次地吞吐道?:“振兴,我,我们,你……”
长目一暗,一亮,再一暗,剑眉跟着拧紧。一瞬后,振兴松开眉头,道?:“韵洋,你累了吗?”说着,跟侍卫要过一军毯,包好我,轻轻地揽进怀,拍了拍道?:“睡吧。”
本以为读人本领过人的振兴,能明白我的?意思,失望之余,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扬起脸欲要?明说,振兴先我一秒,垂眸低柔地又说了一遍睡吧。一念后,我闭上半张的?嘴唇,自己有经验的?都没想过怀孕之事,何况振兴,还是回去找陈军医看过再说。
揣着心事,回到马车上,更是一会儿眯着缝眼儿偷瞄振兴浮想联翩,一会儿猫在他的?怀里暗自偷乐,不?过,终是抗不?过摇篮似的?颠簸,魂魄随着一个长着翅膀的?孩子,翩翩飞进遍地盛开着达紫香的?原野,“真美……”我呢喃着含笑入梦。
醒来时已是三小时后,屋子里空无一人,自己动手收拾妥,换了一身传统的?滚着淡蓝边的白色衣裙,披上大衣出了主屋。嫁了振兴,在老家的住处也就自然而然地移到他的?宅院,原先的?房子,便让给了庭葳。环视不?大的院子,一个上午不?在,崭新的红色窗花,东西南北贴了一溜,衬得院子十分喜气。做书房的东厢房前没见岗哨,振兴应是不在,一股药香气自南屋飘来,我想了想,折身转向右边的?廊道?。到了南屋的?窗前,听见里面嘀嘀咕咕的?闲聊,似在说我,正要咳嗽一声,紧接着的?一席话,把我震住。
“嗐,这也不?能怨二爷心狠,换谁都会这样做。”
“真不?是二爷的?奉珠姐说夫人跟那个安……”
“奉彩,奉珠的?话你能信?咱们整日煎那药是白煎的?要?是二爷的,他会让咱当补药给她喝?”
“我好怕,怎么这么倒霉,奉珠姐要?在就好了。”
“好个屁!她要在这儿,事准闹开,这样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当来次月事。”
“真不?会有事?”
“陈军医敢拿咱这主子的?命当儿戏?……”
原来,他知道,这是他装不?知道的?原因?我不?敢深想,也无力深想,只知,陈军医不用找了。摇摇欲坠地扶住廊柱,脊背像断了似的,挺不起来,弓着身体,掌大的雪花,落到头上、脖颈,冰凉,软绵,一如此时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