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泣不成声地应着,“儿媳总是那么莽撞,是爹宽宏大量不计较。”
“韵洋,爹一生……最亏欠的,是你,让你进?蓝家,爹做了……”
我忙打断蓝鹏飞的话,哽咽道:“爹,您不欠儿媳什么,在蓝家这些年,您对?儿媳的照顾和维护,儿媳一辈子都还不完。再说,不进?蓝家,就没有?庭葳,也不会遇到振兴。爹,儿媳知足了,很知足。”
其实,在知道杨太太和蓝鹏飞的过往后,就明?白杨家当初的逼婚是个圈套。继而上?推,盗匪和杨家军队的车头坏掉,蓝鹏飞脱不了干系,只是里面出了小岔子,他算准我们会上?靖礼的车,出了盗匪母亲会承受不住,我会返京,却没想到被南军利用,差点害了振中。再上?推,逼梦泽一家出国,是他设计的第一步。当然,依蓝鹏飞的性子,还会有?其它的后手备招,但我已不想知道。唯一难安的,是梦泽,蓝家亏欠了他,我亏欠了他,这也是我格外?不愿梦泽有?半点差错的原因。
蓝鹏飞面上?泛起笑?容,“有?韵洋这……话,爹走得安心。爹,最得意的,也是……你,让你进?蓝家。这个你拿去,是给葳儿……”
蓝鹏飞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手递了一半重重地垂下,钥匙在冰面滚弹几下,滑进?一个酒坛的残片里。我无?暇顾及,只抱着曾恨过、怨过,但更多的,是敬爱如父的人摧心痛哭。在蓝家的六年,蓝鹏飞让我在世间多享受了一份父爱,疼我,宠我,护我,教我,从不计较我,超越血缘,尤显珍贵,焉能不痛?从今往后,是再也寻不到这样一份难得而又独特的爱了。
“少夫人,您也想死在这儿?”小唐一脚踢出一个冒烟的手榴弹,一声巨响后,乘着烟雾换装子弹,同时在我耳旁大吼道。
我咳嗽两声,牛头不对?马嘴地抽噎回道:“督军去了,爹去了……”
“您也想跟着去?小少爷,二少将军,您都不要啦?拿去,守着那头,敌人可能要包抄。”小唐再次连吼两声,塞过一个弹匣。
我两眼直直瞧着弹匣,“庭葳”,“振兴”,两个至亲的名字似激流一般,疏通因哀痛欲绝而窒塞的大脑,我轻轻放下蓝鹏飞的遗体,替他合上?半开的眼帘,拿起枪填装上?子弹,爬到另一边,果然,有?两个身?着便装,猫着腰蹑手蹑脚端□□过来。□□子弹虽少,但有?个最大好处,便是精准射击,我咬紧下嘴唇,左手努力稳住右手手腕,快速预瞄两下,等他们只有?六米远处,我连发两枪,两人应声倒下,没来得及告诉小唐,眨眼的功夫,其中一人匍匐端起枪还击,我即刻手推冰面,闪过飞来的子弹,小唐一个侧身?滑来,朝那人头顶补了一枪,冲我叫声好,再塞给我一颗手榴弹,“少夫人手劲小,等近点扔。”
接过手榴弹,我的神?志完全清醒,一边警戒,一边大声询问回到另一侧的小唐,“敌人人数多吗?咱们能应付的了吗?子弹够不够?”
小唐回说,估计来了十几人,现?在还剩七八人,敌人很狡猾,藏着跟我们拼消耗,刚才那两人是低估了我,大意了。听罢,明?白了小唐不给我自动□□的原因,节省子弹,与此同时心里窜起疑云,先前我猜想是靖义算到蓝鹏飞会来蓝桥,设下伏击。要是预伏,大可在蓝鹏飞一人时下杀手,就是要杀我,也可乘来时不备袭击,而且,没有?重武器。还有?一点,靖义私下认为蓝鹏飞是他的生父,恨归恨,真要弑父,他未必做得出。可见,此事不见得是靖义所为,有?一点可以肯定,伏击是敌人临时安排的,他们有?恃无?恐,且本该前后脚到的侍卫队迟迟没有?出现?,说明?是侍卫队出了问题。但是……我蹙起眉头,一个两个侍卫背叛兴许可能,整个侍卫队出问题,是天方夜谭,那些人都是蓝鹏飞精心挑选的心腹死士。额头靠上?一根冰柱,冷气冻住纷乱的思绪,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脱困。
“少夫人,节约子弹,再灭掉三人,咱们就有?脱困的把握了。”
小唐的话驱散愁容,忙答声明?白,小唐身?上?常备有?六把飞刀,且刀不虚发。僵持了约莫十分钟,敌方稀疏的枪声密集起来,“敌人要冲锋了,少夫人千万沉住气。”
等着八个厚厚的冰块在冰面上?分散移来,才知道小唐说的狡猾,真真的名副其实。此时只能用手榴弹攻击,可手榴弹只剩我手边的一个。“这颗手榴弹扔出后,我出去从侧面攻击,您要小心。”小唐过来,拿起手榴弹,小心二字说的十分郑重。
此时,几近短兵相接,出去等于是个活靶子,守在桥底还有?生的希望,我扯住小唐的左袖,摇摇头。小唐看了我一眼,用力挣脱,拉开手榴弹的拉环,爆炸声中滚身?出了桥底,一条刺目的红道随着他蜿蜒而去,我的心脏重重抽动一下,原来桥底的血不全是蓝鹏飞的,不会轻易舍下我的小唐,一定是支撑不住,方孤注一掷,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
敌人的枪口立刻掉向,冰块也随着转移了方向,露出后面的身?形,我忍着心口的巨痛,聚集起全部的精神?,将子弹一一射出。一个,两个,三个,扣动第四下时,一声清脆的吧嗒声,提醒全神?贯注的我,子弹告罄,小唐的方向已没有?声响,而离我六米远的冰面上?还有?一冰块在动。
冰块移动了几下,后面人探出一点身?形,见我没射击,再多探了一些,试探了几次后,那人站起身?,大步行?来。我精疲力竭地扔下枪,退到蓝鹏飞的身?边,握住冰凉僵硬的手,闭上?眼睛,默默说道:爹,儿媳又辜负了您的期望;小葳,妈妈尽力了,妈妈真的很想活着出去,帮你撑起一片天空,看来妈妈要食言了;振兴,……
“蓝少夫人,哈哈,长得还真他娘的俏生生……”
打断我揪心忏悔的,不是预想的子弹,而是一串不堪入耳的邪话,我睁开怒眼,瞪视逼近的粗汉,“你这小娘们没见过男人?眼睛瞪那贼大的,吓唬谁?呵呵,瞧这细皮嫩肉的……”
我扭扭脸,避开肮脏的黑手,预备抽出脑后的簪子自尽,眼角无?意瞟见蓝鹏飞大衣一边露出的半截飞刀,血管里苏家勇猛因子猛地滋生。振兴亲手插上?的簪子,不是让我自尽用的,白首到老?的心意,岂可轻易玷污?于是,开口说道:“人常说,死要死个明?白,敢问这位壮士,你们是哪路的?”
“哟呵,挺有?胆的嘛,等你死前大爷我再告诉你。”说着,那人扑了过来,我就势侧倒身?,摸到飞刀,迅速收回手臂,一动不动闭上?眼。那人见我没有?反抗,放开压住我的手臂,忙着扯起我衣扣,听着大衣扣子纷纷崩落声,我咬着牙,仍是一动不动,及至感到一股浊气扑到面颊,聚起全身?的力量,抡起飞刀狠狠地扎向他的后颈。
血光飞溅,粗壮的身?体重重地栽下,死鱼般的眼睛一动不动瞪着我,胃部一阵翻涌,可我连呕吐的力气都没了,更无?力推开沉甸甸的尸身?,合上?敞开的大衣,热量迅速从体内抽离,神?志跟着模糊起来,“小葳,妈妈尽力了,振兴……”嘴唇蠕动几下,人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