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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一百一十章 刀俎鱼肉(2 / 2)


话音落下,不见?诗媛反击,我俩回瞧,静雅嘴里的新人,正?站在厨房门口。我俩向赣清问好的同时,诗媛过?来净过?手,用?围裙擦干,返转上前,帮赣清拍去?肩头、帽上的雪花,柔声问道:“你不是?说今天要见?朋友吗?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赣清抬手替诗媛擦去?脸上一滴干涸的鸡血,含笑回道:“他们?听说家里有好吃的,都跑来加餐。”

诗媛急着询问完人数,听说还多了两个?外地的客人,解起围裙,“家里的米怕是?不够了,我去?买点来。”

小唐放下劈材的斧头,主?动提出去?帮着买米,静雅也随着一起出去?,说是?要出书了,买几样现菜,提前请客。

听赣清和?诗媛谈话的口气,他们?说的应是?组织聚会,共产组织纪律甚严,赣清将?聚会地点,临时改在有客的家中,非同寻常。暗忖自己的身份,怕有不便,委婉询问方便诗媛舀米斜支着米缸的赣清。赣清爽朗一笑,小声解释道:“韵洋,咱们?聚会移到家里,就是?他们?听说你在这儿。上次你们?那儿的罢工,是?我们?组织到目前为止,领导并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梦泽搞完后直接去?了俄国,书面的报告太过?简略,等会儿还要请你说说经验。”

听罢,我着实有些讶异,先不谈京城是?政治文化中心,产业并不密集,再者说学生和?市民□□,政府尚可忍让,若是?工人闹事,影响到产业经济,肯定会不留情面的打压,同时反会影响到根基尚不稳的共产组织,另外近日并无需要示威罢工的矛盾。赣清朝诗媛使个?颜色,诗媛放下手里的搪瓷盆,说去?客厅招呼一下客人,快步出去?,拉上厨房的门板。

赣清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倒入搪瓷盆,边淘米边说:“韵洋,你知道京汉铁路工友要求成立总工会的事吗?”

我点头回应,清理带来的食材。京汉铁路不光是?南北大动脉,也是?杨家牢控的吸金命脉,是?维持他家庞大军队的重要财源。故此,杨家早就三令五申,严禁成立铁路总工会。最近报纸是?有几则这方面的消息,我都一扫而过?,因为除了杨家信誓旦旦会保护劳工外,众所周知,京汉铁路工人的薪水不低。动员工人,不同于动员青年学生,动员学生,只要以身作则的以爱国为号召,即可号动热血青年。而对于工人,要么是?有发生血案,引起群情激奋,同仇敌忾;要么以提高工资福利为诉求,像清田纺厂的罢工。目前,这两条一条不占,单纯以政治斗争为目的罢工,对有老婆孩子要养活的工人来说,太过?理想化。

“咱们?组织决定,下个?星期京汉铁路总工会在郑州正?式挂牌,对可能出现的打压,用?罢工来抗衡。”

动摇杨家根基之事,靖义怎会心慈手软?拿锤头的怎抗得过?拿枪的?可身处对立面,实在不便对赣清组织的决策过?多的指手画脚。我默默拿出篮子里的鸡蛋,轻磕着碗沿,联想到以卵击石的工人,忍不住轻言道:“蓝家十几万的军队,还奈何?不了杨家,杨靖义的脾性?你也知道。”

“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在京城多留几日。”

我看看从小当师长朋友敬重的赣清,笑叹了一声,推脱道:“赣清哥,你家还有个?正?牌的杨家大小姐呢。”

自己插手扰乱杨家的财源,明着支持工会和?罢工,不谈靖义会如何?着恼,在杨蓝两家合作的当口,也是?不妥,再说靖义哪是?旁人能左右的,这个?忙,实在难得帮。

“过?几日,靖仁就回来了。”赣清答非所问,话中有话地回道。

我拿过?一双筷子,默默地搅打着鸡蛋,赣清的杨家女?婿真没白当,深知杨家人的底细。可靖仁思想并不激进,要按赣清他们?理论划分,靖义属封建军阀,靖仁应是?带有温□□彩的纯资产阶级思想,矛盾不可调和?时,维护的必是?本阶级的利益。

打散蛋黄,加进配料,我开口道:“赣清哥,靖仁要能帮,是?不需我去?当说客的。我的意见?是?,先不要弄个?虚名,让各地的地下工会把工人基础打扎实,不引人瞩目,不激烈对抗,逐渐蚕食会更好。”

“韵洋,工友的热情如果起来了,想要压下去?是?很难的,他们?不会想得那么多。我们?组织内部也有不少同志,想要发起一次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工人运动,我的身份不好多说,只能多预备些保护措施,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和?损失。韵洋,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真要有冲突发生,能妥善解决的人,不是?诗媛,是?你,就像清田纺厂罢工的胜利,关?键不是?梦泽,是?你。”

我很想对赣清说,他太高看我了,我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杨蓝两家的矛盾,比如这场可以预见?的风波。我的一些有所为,少不了背后强力的依撑,这件事,我手中没有任何?筹码,蓝家也不会支持我,拿什么跟靖义谈,唯一可以牵上的亲情,诗媛还胜过?我。我嘴角微动两下,随后紧紧地闭上,换双筷子,夹起泡在酱汁里的鱼块,一一放到搁在海碗上的筲箕里晾着,腥咸味窜入鼻端,蓦地想到刀俎和?鱼肉之说,暗叹一声。

赣清放好饭锅,缓缓拉起风箱,语气变沉,“韵洋,我知道,我的请求是?强人所难,说实话,我不全是?为了组织和?工友,还存了私心。就像你开始的反应,咱们?组织也想到了诗媛,他们?看到了你在蓝家的作用?,希望诗媛也能发挥这样的作用?。可诗媛……这几年,诗媛夹在中间?,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如果破裂不可避免,我只希望,能来得轻点。”

听到夹在中间?,预备拿猪油罐的手,悬在半空,心底淡淡翻起旧日锥心的伤痛,我舀了一勺猪油膏,轻敲到锅边,油膏慢慢下滑到锅底融解,冒出小泡。赣清自己心里的煎熬,也一定不轻,他身为共产组织的高层,娶诗媛为妻,为了顾忌诗媛的亲情,还要与党外头号敌人来往,本身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若真的爆发血雨腥风,诗媛和?赣清必会处在风暴中心,身为他们?的挚友怎可坐视不理?况且,还有牵涉到那么多的人和?家庭。

我端起筲箕,在海碗边滤去?酱汁,将?鱼块放入油锅,噼噼啪啪的一阵爆响,我退后一步,说道:“赣清哥,我多留几天没问题,可杨家不是?蓝家,能由我说上几句话,我所能做的,是?万一有事,做些亡羊补牢的调和?。你们?的斗争方式和?策略,才?是?最主?要的。”

我做着西湖熏鱼,盘算着留下的理由,唯一可借用?的,便是?十日后的议会,事关?蓝家的内阁人选,我要留下,蓝鹏飞应该会准,只是?心底的思念,又要多驻留半个?月,刚才?看诗媛给赣清拍打雪花时,眼里全是?振兴的身影……

赣清一旁介绍起活动详情,说鸿铭担任总工会的召集人,京城的党组织会派有组织过?□□经验的学生代表去?郑州,里面有我认识的映飞。听完介绍,我略微思索片刻,开口道:“鸿铭人是?不错,也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只是?少了一些魄力,面对工人和?军队,遇事时只怕驾驭不了,会失去?控制。”

赣清微微颔首,“我也有这层担心,可国内工会发展最好的是?你们?那块,上海的总部才?会把这项任务交给他。咱们?组织里,多是?文人学生,缺乏实际经验,最近发展的工人队伍,理论上又有欠缺,像梦泽那样全面干练的领袖人才?不多。这一年咱们?局部组织了一些小规模的罢工,特别是?你们?那儿罢工胜利,激得大家头脑有些发热。”

听了赣清的话,想起梦泽在顾家内院,身穿宽大长袍,坚定卓然行来的画面,与赣清遗憾相反,我内心长舒一声,梦泽要是?在国内,这事儿多半会由他领头。沉吟片刻,摇头回道:“是?有够热的,挑上了最难啃的骨头,不过?不下水,是?学不会游泳的。”

赣清揭开沸腾的米锅盖,用?勺搅匀沉在锅底的米粒,喟然叹道:“希望能少交点学费。”

人都是?希望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回到蓝公馆,我心事重重打开办公室的木门,没有拉亮电灯,就着门上小窗射进的光线,径直到办公椅上坐下,拧亮台灯,右手肘支在桌面,无意识轻弹前面挂在笔架上的紫毫。真要出现罢工,自己可能要做的,必是?蓝家不容的,留在京城这个?口如何?开?几声敲门声后,身着青绸长衫的易生推门进来,“少夫人,您有事找我?”

我起身请易生在书桌前落座,这段日子跟他学艺,多了一层师徒的名分,了解也深了一层,在他面前,任何?心计手段,都难以遁形,现唯有把他作为自己人,据实相告。当年他身为华侨,为了从未谋面的祖国投笔从戎,强烈的报国之志,可见?一斑。既然他把报国的筹码押到蓝家,事情拿捏的火候和?处置,他必会掌控好,不会让我和?蓝鹏飞反目。

易生听我说完事由,手指轻叩一下桌面,“少夫人,要是?这里的位置换成咱家,你该如何?处置?”

果然,易生的反应不同于常人,我再实话实说:“成立工会,是?工人的正?当诉求,大家可以协商。”

“背后之人的目的,少夫人应该清楚。”

“他们?的目的,是?想让国家富强,社会大同。条条大路通罗马,他们?的目的,也是?我的目的。”

“少夫人不会不知道,面上的目的虽相同,实质却?是?背道而驰的两条路。”

“即使相反的东西,控制的好,也能找到平衡点,我愿意与之共生。”

“少夫人不怕将?来的反噬?”

“如果自己够强健,有何?所惧?”

易生听罢,微扬下颌道:“还好少夫人没忘记自己蓝家人的身份,你这亡羊补牢的调和?,周某倒是?十分期待。”

易生带着赞赏的口吻,出乎我的意料,回视面前悠然的神色,顿然明了,反抗和?镇压是?把双刃剑,没有赢家,反是?我这调和?者,能混水摸鱼,替蓝家赢些面子里子。暗自揶揄自己的歪打正?着,易生站起身,正?容道:“少夫人不才?说,条条大路通罗马,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做戏就要做足,我这就发密电给督军,让督军明电少夫人,延后回程,留下亲自监督议会的投票。还有,学海无涯,少夫人既然留下,特训继续进行,明日一早,准时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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