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做声望着奉珠,奉珠停了下,瞧瞧我继续说道:“是二少奶奶和二少爷,二少奶奶昨日从老家回来,提出要和二少爷离婚。他们俩倒是心平气和,只这样子的事太过新鲜,一下传得满城风雨的,二少奶奶居然搬到义学的宿舍,看来是铁了心了。”
我一听急了,卉琴一时激愤切断了自己的路,她今后怎么办?我蹙眉问起蓝鹏飞的意见。“老爷还在老家养病,家里没个主事人,全都像个没头苍蝇,只会乱嚼舌根,瞧热闹。”
我转问留在奉天的蓝化龙是何态度。“家里就数他们窜得高,李家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这?一下子,是彻底的如了他们的愿,直嚷着要写休书,说和离蓝家丢不?起这个人。”
“奉珠,你帮我叫大夫过来,我想出院瞧瞧卉琴。”
“大少奶奶,这?怎么能行,二少爷要知道了,还不?得要我的命。”奉珠急急地嚷道,随后捂住嘴。
我放缓语调,平和地望着奉珠,说:“去吧,不?然我会不?安心,怎能养好心呢?”
我躺在担架上,从医院的救护车中抬出,闻讯而来的鸿铭支开围拢的人群,引着护工来到卉琴的办公室。他命人将沙发挪到火炉边,再将我移入沙发,一脸和煦地告诉我,说卉琴去和振兴草签离婚协议去了,过会回来。
“怎么这?么快?督军都还没发话,连我都没知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商量着办。”
“韵洋,你就放卉琴一条生路吧。”鸿铭的话语带着一丝激动,那双镜后素来温和的眼睛此刻闪出一簇亮光,宣示着一种决心,捍卫自己珍视之人的决心。我方恍然大悟,卉琴这段日子开朗的性情,应是与鸿铭有关,只有重新激发的爱,才会给她如此大的勇气。
“鸿铭,你喜欢卉琴是吗?那卉琴呢?”我确认地问道。
“是,我爱她。昨天她说了,不?论有多难,她都要和我在一起。”
“那你家里同意吗?”
“同不?同意没关系,我和卉琴都是成年人,有手有脚,我会给她一个幸福的家。”
鸿铭是个有担待的男人,卉琴跟他应会幸福的,我点点头正要表态,被门外咚咚的靴声打断。房门被推开,振兴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他朝屋里扫视半秒,拧眉径直走到我的面前,冷面冷声开口道:“大嫂还嫌事少吗?如果活得不?耐烦,就请直说。”
见?了振兴,想要强撑着冷静面对,可心脏不由大脑控制,一阵剧烈的心悸,让我闭目,双手紧紧抚住胸口。一双铁臂即刻将我抬起,平放到沙发上,待到心悸过去,我睁开眼,对上泛着红丝的长目,里面幽波轻伏一下,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启,不?同于仍旧冷硬的面容,声音柔缓了许多,“大嫂,没有万能的人,以后要做什么事,多想想庭葳,心脏的毛病不?是小事。”
振兴说话的当口,卉琴走入视线,她已不?复前几日的凄婉,银灰色大衣下的丽影流转着生机的辉泽,葡萄般的大眼带着重生的喜悦。振兴起身让位,到鸿铭面前从容大度地说道:“卉琴以后就交给鸿铭兄照顾,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祝你们幸福。”
卉琴半蹲到我的面前,握住我的手说道:“韵洋,你放心,我会像你以前说的,善待生活,善待机会。韵洋,你也要善待生活,善待机会,不?要光顾着别人,忘了自己。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想继续留在这里工作。”
留下比离开需要更多的勇气,卉琴终于勇敢地走出了冰冷的墓穴,找到了她的归宿。我回握住卉琴的手,含笑软软回道:“怎么会?这?样的一对才子佳人,上哪找去。卉琴,亏我还拿你当姐妹,不?要命地跑来,也不?说声。”
卉琴红着脸,低声嘟哝,“一直也没明说,前天下午接到他的信,这?事才捅开。”
“这?么大的事,有亲口对爹说吗?”
“嗯,离开时我有向爹明说,爹说放我寻找自己的幸福。”
蓝鹏飞此举,无非是想得到点解脱,求得心理上的平衡。通过这?次的事,我才真?明白,杨太太的谁也别要全信,意有所指。蓝鹏飞同我大伯一样,随时都可能成为他的棋子。情,只是无事时的粉饰。卉琴这些年虽苦,可她是幸运的,能脱离这?样的境地,寻得了自己的幸福。而我,还得在这泥坑里生存。
我怅然抬眼,碰到幽深的眼眸,胸口再度缩紧。以为身边最可信赖的亲人,忽地面目全非,失去依持的苦楚化为剧痛,迅速蔓延。眼中的人影冲来,将我的身体放回担架,景物迅速移动,唯一不?变的,是身侧紧随的坚挺身影。景物逐渐模糊,有样东西随之在灵魂的深处瓦解消散……
意识丧失前,我的嘴中艰难地吐出一字,“痛”,真?的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