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枪声即刻大作,齐齐朝方才子弹飞来的方向射去,一群卫兵火速上前,将我们围住。有人拉住不停哭喊的我,蓝鹏飞从我手中被人迅速抬走。
滴滴殷红,浸入雪白之中,触目惊心的同时,亦止住了我的哭泣。恢复运转的大脑即刻闪出几个面容,其中的两个,虽不断被主观屏蔽,却依然清晰地留在那里,一个苦涩不堪,另一个却是心痛难忍。
尚不及细究,小唐的喊声传至脑中,“少夫人,此地不宜久留,请速速离开。”
小唐扶起我,不料右脚踝窜起剧痛,我猝不及防地跪到了地上。小唐见状,果断地俯身背起我,在剩下的几名卫兵护送下,小跑回我的马车前,与此同时,不远处喧杂混乱的人群中,一辆马车在一圈士兵围护下扬雪离去。
守在车边的赵参谋帮我打开?车帘,主动小声汇报,“狙击枪手已被击毙,身份待查,督军由二少将军陪护返回老宅。”
我平息一下纷乱的思绪,问起蓝鹏飞的伤势,赵参谋回道:“督军抬下来时,已经昏迷过去。二少将军察看的伤口,说会亲自为督军做紧急包扎,详情并未告诉卑职,只吩咐卑职,留下护送少夫人。”
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忙问道:“督军身边有没其他人陪护?”
“马车里?就只二少将军,其他人一概不准接触督军。”
听后,我咬咬牙,将脚伤抛之脑后,起身下地,急声吩咐道:“赵参谋,给我一把枪,还有一匹马。”
赵参谋和小唐同时出声阻止,我直直看着赵参谋,说道:“督军说过,我有需要可以找你,那就从现在开始。”压低的声音,诚恳中带着自己从未有过?的强势。
两分钟后,三匹马嗒嗒踏雪扬尘而去。怒风卷飞我的呢帽,急雪扑迷我的双眼,脸庞似被铁刀深划,依然阻止不了我挥鞭疾行,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必须守在蓝鹏飞的身边,不能在振中的年祭里?,再多添一人。
飞奔了五六分钟,全身僵麻得如同一根冰柱,只有早已散开的青丝,在风中尽情狂舞,忽然,那辆围载着士兵的马车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我用尽全力,轻喝着再加一鞭追了上去,迎着卫兵的长枪冲过车厢,在马车前十几米远处,打横勒马停住,小唐和赵参谋随后赶到,掏出枪护在我的身边。
马车在离我们四五米处停下,随着一声口令,瞄向我们的卫兵收起枪,振兴探身出来。烈风萧萧,飞雪漠漠,隔着风雪,两人目光交汇一处,振兴的邃目,静静的,沉沉的,没有一丝儿波澜,我镇定,坦然,与之对视,胸口却翻涌着疼痛和猜疑。
互视片刻,我拍马来到马车旁,说道:“二弟,我这做长嫂的,想侍奉身受重伤的爹,应该不在你的命令范围内吧。”
振兴长目微眯,嘴唇紧抿,默然伸过?手。望着面前的黑色皮革,眼眶顿然一涩,我咬紧牙关,借着强劲的力道,攀上马车。
吃力地挪动失去知觉的双腿,钻进幽暗的厢内,蓝鹏飞盖着一床锦被,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软垫上,忍着心恸,侧耳细听,呼吸还算平稳。我抬手掀开?被角,正要细查,振兴递过?一条毛毯,低声说道:“大嫂,无论要做何事,先顾好自己。”
关切的话音落入耳里,我怔了怔,侧过头,审视起那张曾深度信赖的,还想继续信赖的面孔,却不知该如何信赖,心脏陡然好似炸裂开?,泪水也?随之纷飞而出。振兴面色放柔,抖开?毛毯,将我整个人包裹上,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大嫂放心,爹没事,相信我。”
我不可置信瞪着模糊的双眼,振兴拿出一封信给我,耳语道:“爹服了药在睡眠中。爹和我各拟了一套对付奸细的方案,既然大嫂参与进爹的计划中,且事关重大,就请大嫂继续配合演下去。”
读完蓝鹏飞的亲笔信,问了几点疑问,我揉揉酸胀的眼睛,咽下愤慨。自己抢着上了这条船,自然就得同舟共济,发泄无济于事。振兴拿过信纸,用打火机点燃,火焰下面容闪闪发光。看着振兴沉稳的动作,心底的郁气又起,自己口口声声说相信,一遇事情,就失了章法,终是辜负了这两字,更是怅然无语。
振兴收掉残灰,见我面有愧色,目光如大海上的伏波,幽深闪亮,望之,自己的愧色更深了一些,在我垂眼之际,振兴笑微微地低言款语道:“虽被大嫂怀疑,可今儿亲眼目睹大嫂马上英姿,也?算值了。百闻不如一见,那气势还真震人得慌,还是咱爹有慧眼,说真要有事,咱们这些人都不及大嫂。”
难得一见的笑颜,说着难得一闻的赞语,我的脸颊腾地一热,忙掩饰地将头上的毛毯拉紧,手肘不经意地撞到振兴的胸膛,愕然发觉,为了谈事两人靠得太过贴近,瞬间安静的车厢,似乎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见。
我慌忙挪开身,触及忘到九霄云外的脚伤,疼痛袭来,蹙眉抚脚哎哟了一声,右脚踝隔着皮靴亦能感到热度,皮革绷得紧紧,高高隆起。振兴一旁瞧见,不由分说掏出瑞士军刀,划开?靴面,整个踝关节锃亮紫胀。振兴拧眉打开?一旁的急救箱,取出一管药膏,厚厚涂在患处,再用绷带绕上。熟练不苟的动作,认真专注的神情,似曾相识,蓦然触动徊肠,音容绝渺,转眼,已是经年。
车外士兵通报声打断思量,脚已包好,上面还密密裹着一条柔暖的白色羊绒围巾,抬眼想向振兴道谢,冷冷的声音先行说道:“大嫂,你这样也没法侍奉爹,还是回屋养好自己的伤吧。”
听了振兴的话,我迅速打起精神,面容回到冰点,自己的独角戏正式开?始了,对手强劲,不能有丝毫的差池。我用同样的冷声回道:“比起爹的性命,我这点脚伤算什么?”
“大嫂是在怀疑振兴?”
“怎敢,都是照顾爹,咱们互不妨碍,二弟别要太多心。”
振兴没再理我,指挥卫兵将锦被包裹的蓝鹏飞抬上车箱边的担架,严密护卫着匆匆走进宅门。
小唐过?来关切地说:“少夫人,二少将军说得有理,还是先回屋找军医瞧瞧。”
我悻悻地叹道:“偏在这关头扭伤了脚,真不放心督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