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愠恼,我落落大方地配合着绅士派头十足的靖义返回原地,抽出手腕的瞬间,靖义微笑着侧头在我耳旁低语道:“蓝少?夫人,还好你没客死他乡。”
我亦微笑着回说:“杨将军别光顾着玩游戏,忘了你的娘子。”
“她不就想跟她心上人说会话,有什么好急的?”
我微诧地瞧着靖义,他略带讥讽的口吻说道:“蓝少?夫人,经历了这一趟,难道你还相信爱情这种障眼的鬼东西?把好端端的人弄得疯疯癫癫,过不了几年又会烟消云散,怎会有这多的痴人。”
“我相信,即使短如烟花,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缺失,否定它的存在。杨将军,因?为害怕,自私地拒绝相信,那是你的遗憾。”
“我刚以为蓝少?夫人变聪明了,没想还是那么天真。”靖义微扬着脸,呵呵笑道。
“那杨将军刚才不也太天真了?失陪。”我笑容满面点头,从容离开。
扫看大厅里晃动的人群,蓦然想到自己十六岁的生日晚会,仅四年的光景,人面俱已不见,台上演讲的父亲,暗藏心思的振中,青春飞扬的伙伴,还有梦泽……
不知不觉走出屋外,月朗星稀,空气冷寒,一如那夜。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抱臂仰望,曾经见证爱之起点的明月,感慨万千。忽然一件衣物落肩头,是自己的薄呢大衣,扭头一看,振兴面色无波,站在一旁,“大嫂还没病够?”
“屋里太闷,想走走,文婷没有找你麻烦吧?”
“你和?靖义走后,我就离开了,能有什么麻烦。”
“二弟也太不绅士了,人家摆明了想要与你共舞一曲,这可是起码的社交礼仪。”
振兴看着远处没有搭腔,情绪似乎有些沉闷。美凤前两日受了点风寒,抱病在家,看情形,说不定振兴还真喜欢上了美凤。
“二弟也害起相思了?”
振兴猛然扭头盯住我的眼睛,片刻之后,转身迈步的同?时,声音冷冷飘来,“家里还有一屋子的客人,大嫂也别忘了起码的礼数,还有爹在找你。”
振兴这样内敛之人,面对爱也会失措,我不由哂然,能爱是件好事,惟愿卉琴能如振兴一般枯木逢春,走出感情的泥沼。
可希望和?现实总是存在着差距,一个星期后的纳吉,竟然出了状况,在请示凶吉时,烛台倒下,据说柳姨当时就变了脸色,第二日,面色暗沉的振兴陪着心情不佳的柳姨返回关外,这门亲事?就这样断掉。本想试着为他俩争取,柳姨一句“难道你想振兴也去死吗?”堵住了刚起的话头,颓落一声叹息。
又到深秋,窗外时不时响起凄厉的风啸,我抱着庭葳坐在书桌前,手?把手?教他认字。在上海分别时,浩天与庭葳相约要互相通信,那时的庭葳只人云亦云,尚不知何谓通信。在浩天守诺寄来了第一封信后,庭葳对识字不再抗拒,每天都要咿咿哑哑念上半日,在向蓝鹏飞要求改名未果后,在我代写的信上,一定会歪歪扭扭题上浩天吾兄和?小弟庭葳,每次看到挤成一团黑的庭葳二字,颇能感受到他的小无奈。
学完我设定的功课,开始每日一信,小家伙正在兴头上,要依他一日三封都是不够的。庭葳煞有介势,讲述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还说要回老家,可以看到最美的雪景云云。确切的说,是再过大半个月,蓝家再次移师关外,杨仲源先前私下示好,并不妨碍针对蓝家的议案逐个通过,部队出关期限定在年底。面对杨家的咄咄逼人,蓝鹏飞授意振兴,秘密与大伯商议联合之事?。
风谲云诡的局势,于我而言,已是习以为常,身在蓝家怎会少?了动荡。与庭葳逗笑着将?信写完,奉先敲门进来,“大少奶奶,您派去给刘家送药的人回来了,说是刘小姐还是没多大的起色,瞧过的大夫都说,怕是这个年关难过。”
奉先走后,我将?庭葳交给李嫂,急步来到振兴的办公室,敲了两下推门进去,里面几个军官正围坐在振兴的书桌边,似在讨论问题。我尴尬地想要退出,几个人哗啦起立,向我行礼后鱼贯离去。
振兴起身请我到沙发落座,我理了理思绪,说道:“二弟,我知道你现在很忙,无暇顾及自己的私事?,可是能碰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要轻易放弃掉,不要等到花落人亡时追悔就晚了,这种痛二弟尝过,不需我多说。二弟,去看看美凤,鼓起她生活的勇气,我会去跟爹求情,爹没那么古板,会同?意的。”
振兴唇角抿得紧紧的,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深邃的目光里,晃动着的难以辨认的情绪。片刻后,眼眸恢复如常,冷硬回道:“这方法不是大嫂想出来的吗?要想补救,也请大嫂自个想办法吧。”
我目瞪口呆地瞧着振兴,回神细想,果然振兴做的,与我当日讲的一模一样,期期艾艾地开口道:“你,你是说?……”
振兴面无表情地打断我,“家里的事?请大嫂多担待,我还有急事商讨。”
振兴向来虑事?周到,不会不知,他和?卉琴好似两个绝缘体,那个计策,确实可以让大家体面无伤地下台,而美凤则不然,本就内燃着火苗,稍稍扇扇风,立刻就会变成?熊熊大火。我不禁有点气恼,数落道:“二弟,卉琴和美凤是不同?的,好似一个受寒,一个受热,症状看着相似,方子却不可混着用。”
“大嫂,问题都有主次,这事?的症结不在刘小姐身上,我是要解决这整个事?,不是里面无关紧要的人。”
“二弟,怎能因为美凤的弱势,忽略她的感受?”
“她只是有些不死心罢了,此时的心软,对她有害无益,大嫂不也才做过这等子事?。”
话音落下,我的心脏紧缩一起,瞪视振兴片刻,力气颓然丧失,无言走向门口。振兴大步过来,握着门把手?低声说道:“大嫂,这事?不会再有了,刘小姐的事?,还请大嫂多费心。”声音中带着少?有的恳求和?歉然。
振兴这样的男人,在感情上如此顽固,虽让我一直有所不解,却也时常被那份坚持所感动。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面孔,瞬间,长目中放射出两道柔光,混搅起四周的空气,稠稠粘粘,自己的心神无端轻晃了一下,期期艾艾的声音再次自嘴里吐出,“我,我试试,可……”
柔光散去,邃目平静无波,一股全然的信任和?委托由里射出,投到我的眼膜,似曾相识的感触,还有相似的事?儿,触动记忆,眼底浮出飞雪里亲吻我手?的人,我的手?指动了动,滋味杂陈地叹口气,去掉犹豫和?勉强,道:“下不为例,二弟。”
“如有违令,军法从事。”话音坚决果断,一如说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