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睡到自然醒,我慵懒地抱着薄被,眼皮随着鸟鸣抖动,不愿睁开。忽觉床垫动了动,迟钝的大脑过了一秒,方意识到,动的不是自己。我迅速打开眼帘,跃入卉琴的脸孔,心头骤然一惊,身体本能地往后撤了撤。
卉琴见我的表情,低下头细声说道:“我知道瞒不过你?,本来一直等着大姑爹和二表哥来问话,哪知没来一人。”
我拉起卉琴搁在床边的手,柔声说道:“你?救了我和孩子一命,我还?没感谢你呢。”
卉琴横了我一眼,昂头说道:“我这是为了大表哥,你?嘛,想你死大过想你活。”
早已习惯了卉琴的直性子,此类泄愤的话,平素从不放在心上,只这次听见别有一番感触,想到此次的脱险,还?是靠了振中的荫庇,心底泛起酸涩,忍泪回道:“我明白,振中哥会领你?的情。”
接着,我将梦中的情景描述了一遍,卉琴听后,泪似断线的珠子,大滴大滴掉了下来。卉琴的泪水,愈发勾起我心底的哀痛,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卉琴拿出手帕,没顾她自己,反替我细细地擦起来,哽咽叙述道:“你?也别难过,现在我还?真相信了,大表哥是你的福星。大前天上午,我在后院最靠里?的梨树上摘了一小袋梨,正靠着树干枝,想坐着歇歇气。结果下面头前响起两个说话声,我听出其中一个是田妈的声音,就藏着没动,怕她们说些闲话。正好我穿的衣裙是绿色的,她们也没瞧见我。她们说话都是压着嗓子,也没完全听真切,就只听到提到你,还?有什?么汤。另一人让田妈放心,说是一般人吃了没事,没多会儿,她们就离开了。前天来府里?,正好碰到田妈,她说忙着准备二少爷回来的午餐,还?说请了你?,我这才?警觉,可能有什?么阴谋。本想去告诉你?,可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柳姨本来就跟你?不对,这要一闹,还?不定生出多少事,好歹我跟二表哥定了亲。后来我乘着柳姨小厨房没人,把汤倒掉,重新换了水,还?是放心不下,又去找你。可是看到你,我心里?总是有股恨意,其实也不是恨,说不清,反正就是不舒服,话还?没说出,大姑爹就回来了,我只有又跑到小厨房,田妈她们几个在里面忙着,我过去说是帮帮忙,装作不小心碰倒了汤罐,虽然没全洒,也洒了一半,我这才?放下心。以为问题不大,结果你?还?是出了事,我没想到她们会下双倍的量。当?时我怕她们疑心,没敢动里面的料,早知应该倒点出来。”
听卉琴叙述完,我握紧她的手,诚恳道着谢,卉琴叹口气,打断我道:“这也算你?命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吧。现在田妈服毒自杀了,屋里?还?搜出一包流产药,给她送药的也死了,据说是个牙婆,也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如果你?把我说出去,还?真连个证人也没有,搞不好还要把我爹牵进去。其实我也挺感激你?的,没白救你?。”
我想了想,问道:“卉琴,你?再想想,她们之间还说了些什?么?”
卉琴皱皱眉,回忆着断续说道:“她们关键的地方,都用的是代语,提起你,也是用扫帚星,我也是碰到田妈后,才?确定是你。”
卉琴顿了顿,忐忑补充道:“她们有提过几次那边说,这事儿背后,应该是还有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蹙眉沉思。卉琴半靠着过来,紧紧抓着我的手,面色有些惶恐小声说道:“韵洋,我这两天一直睡不好,心里?好害怕,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怎么办?”
我拍拍卉琴的手,“卉琴,不要担心,这件事不简单。我会把事情原委告诉公公,让他派人暗中保护你,你?千万不要再跟别人提起,知道吗?”
卉琴期期艾艾地望着我,黑葡萄般的大眼里蓄满了不安,我伸手搭到她的肩头,安慰道:“我公公会明辨是非的,你?不用害怕。”
卉琴点点头,可我仍能感到她肩头的颤动。想到善良的卉琴,对柳姨她们的维护,而等待她的,却是振兴的悔婚,顿觉不忍,正想开导一番,门外响起二婶的喊门声,卉琴打开房门,胡妈提着食盒和二婶走了进来。
二婶帮着胡妈,殷勤地一边放着碗碟,一边笑眯眯大声说道:“你?们妯娌俩,倒是体己话说个没完,也不怕把我那侄孙给饿坏了。”
卉琴羞红了脸,赶紧告辞离开。二婶从胡妈手中端过药碗,边喂药边叹道:“这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干的事,大侄媳这阵子,三灾五难的,看得二婶都替你揪心。”
我宽言了几句,将振兴六礼的事委托给二婶。二婶切了一声,道:“现在大家伙儿都在为你?这事儿闹心呢,柳姨娘自个都顾不过来,谁还?有空管这闲事。”
“柳姨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那两母子昨日大吵了一架,两人闹翻了。不过,谁知是不是做戏?再说了,母子哪有隔夜仇?你?也别担心。”
我暗自诧异,振兴那种事事埋藏于心的,实?在与吵架之事联系不上。二婶絮絮叨叨良久,等我吃完,胡妈收拾碗碟退下,神秘兮兮地悄声说:“大侄媳,听人说,卉琴当时也去过柳姨娘的小厨房。说不定,是他们两家合着伙儿搞的苦肉计,你?可得小心点。”
二婶唠唠叨叨大半天,方起身离开。我细思她的话,虽然柳姨和卉琴她们确实?存在作案动机,种种不利的证据也恰恰证明,此事她们最有可能受诬陷。毕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风险太大,她们也不需要如此冒险。二叔与李天赐素不对盘,难道是二叔那家做的?如果是,倒是一箭三雕的好买卖,可是其中,还?是疑云重重,不知哪里透着一丝诡异。
思索了半日,我让胡妈找来振兴,问道:“二弟,那牙婆周围的邻居和亲戚,你?们有没有查过?”
振兴颔首道:“那牙婆是孤身一人独居,邻居也不太愿意和这种人贩子打交道,很少往来。”
我折叠着被角,思忖片刻接着问道:“那她平素去哪些大户人家,查过没有?瞧瞧有没有是咱府里?人的朋友。”
“我已经派人去暗地查证。这事儿不好明里查,怕打草惊蛇,可能会慢点。”
振兴行事,果然缜密周到。我点点头,直视着他,说道:“我还?想到一个法子,就说蓝府要为孩子寻奶妈,找些牙婆问问情况。说不定,能顺路套出点讯息。这事本来二婶做最合适,我有点信不过,就让柳姨来办好了,你?也好在后面出出主意,盯着点。这事儿,让爹点名去做。二弟,什?么时候都不要置疑自己的母亲,纵使有错,也是为了孩子,此时该做的,应是替她担担子,而不是指责。”
振兴邃眸退去冷硬,声音平和了许多,“大嫂,你?只管顾好自己,其它的事,爹和我自会照应着,有新进展我会知会大嫂。”
振兴的目光果断镇静,顷刻,我明白了,振兴与柳姨的吵闹真的只是一场戏,好似自乱阵脚,实?则麻痹敌人,以便混水摸鱼。我的疑心完全解除,便把卉琴的事说了出来。
振兴面色略微松弛了些,道:“大嫂放心,我会撤回跟踪琴表妹的人。”
我的直视即刻变瞪视,振兴见状,嘴角流露出一丝儿笑意,“这还?不怨大嫂,知道事情原委还?要隐瞒,我和爹还怕惊动了琴表妹后面的人,跟得束手束脚的。”
振兴顿了顿,敛去笑意,继续说道:“不过琴表妹说的,也有些破绽。为何明明忙碌时,小厨房会没人守着,给她机会换汤水。我倒觉得,好像是故意让她听到,故意让她去做这事。谁都知道,琴表妹没事时爱在那几棵梨树下闲呆着。可见幕后人也不是真想要大嫂的命,只不知用意为何?”
心中的疑团顿然散开,这就是问题的结症,我干干问道:“二弟该不会认为,是我在借刀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