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鹏飞宠爱地看着茗萱,笑道:“才多等了两分钟,就让你头昏眼花啦?”
茗萱点点头,连嗯两声。
蓝鹏飞扭头严肃地看着我们,说:“振中韵洋,你们俩以后还是守时下来,不要让大家怨声载道的,这军队最忌讳有令不行,须知忙处事为,常向闲中先检点,过举自稀。”
我俩忙点头称是,茗萱仰头哼了一声。
茗萱年纪,与我当年回国时差不多,想想那时的自己,如果没有惠欣、韵西的指点和黎家的熏陶,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正感触着,蓝鹏飞说道:“韵洋知错了即可,不必连饭都不吃。”
我恭敬回道:“爹的话正让韵洋举一反三呢。”
蓝鹏飞哦了一声,说:“说出来让我们也受受益。”
我谦逊地回说:“儿媳愚鲁,哪能有什么高知灼见,只是几句俗语罢了。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勿以恶小而为之。”
蓝鹏飞看看茗萱,呵呵笑起,“萱儿,你大嫂的话,听明白了没?”
茗萱横了我一眼,转头回视蓝鹏飞,“亏爹整日夸大嫂,也不过尔尔。”
振中三兄弟听后,在一旁闷笑,蓝鹏飞对茗萱说:“萱儿,等会吃了饭,把大嫂后两句抄个十遍,平心静气想想,能想通最好,至少要能明白。”
茗萱没想到蓝鹏飞会转向针对她,嚷道:“大嫂犯的错,为什么要我抄。”
说罢,气愤地把筷子一摔,跑出饭厅。
李姨娘刚要动身,蓝鹏飞喝止道:“今天谁都不许理她,哭也好,闹也好,她的性子也该杀杀了。”
见此情景,不由联想起当年赌气离家的自己,暗忖,小孩子哭闹,多是为了得到大人更多的疼爱,这时,不能事事顺着宠他,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我向蓝鹏飞说道:“公公刚才引用的是谭菜根里的话,那里面还有句话,儿媳也深以为然,‘欲之公处即为理,舍欲则理不可明。’萱妹年龄尚小,希求家人的疼爱是正常的,都怪儿媳逞一时口舌之快,儿媳都还时常出差错,何况萱妹。让儿媳去劝劝,有些事理,还是要及时讲与她听。”
蓝鹏飞颔首道:“爹是事多,没时间管教你的这些弟弟妹妹,家里也一直缺个明理的管事人,你做大嫂的,只管多教导他们,你去吧。”
到茗萱的房外,从里传出噼里啪啦东西落地的声音,我敲敲房门,立刻响起茗萱尖利的喊声,“讨厌,滚开……”
扭扭把手,门没有反锁,我笑了笑推门进去,茗萱趴在床上,抬头见是我进来,愤怒地继续小女孩式的喊骂。我扫量了一下茗萱的卧室,粉红色调的房间,舒适精致,最引人瞩目的,是窗前放着一个木制画架,上面有一幅画到一半的静物写生。我过去细瞧,画面是插在花瓶里的蟹爪菊,看得出,茗萱很有些绘画上的天分,想了想,我走到茗萱的书桌前坐下,拿起纸笔涂抹起来。
一个人叫骂,若没观众,素来是难以持久,再加上好奇心的驱使,茗萱慢慢踱步过来,偷看我纸上画的东西,大声讽刺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画得难看死了。”
我边画边说:“大嫂知道萱妹的画画得很好,大嫂是没这个本事,只有在萱妹面前献丑了,但大嫂有一个画画得特别好的哥哥,到时我拿几幅他的画给你瞧瞧。”
茗萱顿时感起兴趣,双肘支到桌面,捧着脸,睁大眼睛望着我。我笑着将群生的情况告诉了她,茗萱欣喜地嚷道:“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院,我知道!大嫂,教我画画的老师说过这家学校,说这是世上最好的美术学校,要想进去可不容易呢。大嫂,你不要食言噢。”
我家里存有两幅群生的画作,还是父亲此次去欧洲带回来的,造诣已是相当的高深不凡,震震接触西洋绘画不深不广的茗萱,是绰绰有余。我点头保证道:“要是你喜欢,大嫂还可以带你去他家,大嫂家只有两幅,他家里可是有十几幅呢。”
茗萱高兴地谢了两句,看我还在涂鸦,便询问起画里的意思。我指着画里的小女孩,和一对青年男女,讲起了我与惠欣韵西那段往事。故事讲完,我接着说道:“萱妹,如果没有我的二姐和二姐夫,我可能到现在都不明白父母亲的爱。但是父母亲的爱,也不可能只投注在一个人身上,手心手背都是肉,要学会分享,而不是独占,这样才能自己快乐,别人也会快乐。我把他们送给我的话转送给你,这段话开启了我的心智,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虽然我也不能完全做到,但我会用它检讨自己,开导自己,让自己的心胸,变得开阔舒畅。”
茗萱轻声地念起惠欣给我的赠言,我顺顺茗萱的发辫,“萱妹,道理谁都可以讲出个一二三,做起来并不容易,可当你真正照着做时,会受益无穷。大嫂虚长几岁,涉世也不多,有不对的地方,萱妹只管直接说出来,大嫂只希望是亲友式的,而不是像敌人。”
茗萱看了看画,再看了看我,展颜咯咯地笑起来,“大嫂,你也有胆小可怜的时候呀。”
我牵起茗萱的手,笑道:“我胆小是一直的,可怜是断续的,像现在就很可怜,肚子饿得咕咕的,还要哄小姑子开心,小媳妇难做呀。”
茗萱有点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我拍拍茗萱的头,“咱们这两个头昏眼花的,也别在这儿蘑菇了,快点去抢点儿残汤剩饭,实惠点儿。”
两人笑着手牵手奔出虚掩的房门,又生生地停住了脚,方才餐厅里的人,一个不漏地全都聚在了这里。
蓝鹏飞打断我和茗萱的面面相觑,笑呵呵地说:“你们在这儿,弄得几个人都不安心,现在大家去吃饭吧。”
茗萱过去拉着蓝鹏飞撒起娇,蓝鹏飞牵起茗萱边走边说:“萱儿,有这样的大嫂是你的福气,以后多跟你大嫂学着点。”
众人跟着一起离开,我到振中跟前,悄声问道:“你们怎么全上来了?”
振中凑过盈盈笑脸耳语道:“爹还不是想让大家见识一下咱家大少奶奶的本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借此事给你竖个名,立立当家奶奶的威风。”
我红脸看看还未走远的人群,用力扳开在耳边吐着热气的脸,低声埋怨道:“爹也真是的,万一我和萱妹谈蹦了,我这脸往哪搁。”
振中瞅瞅我,吃吃低笑了两声,挽起我的胳膊,说:“萱妹娇纵的脾气,这府里有谁能降住?谈蹦了,谁也不会说你。再说了,爹对你的能耐,是相信得紧。吃饭去吧,免得真把咱家的小媳妇儿给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