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戚渊和爸妈住在C市玉堂镇。
他爸是个街边修鞋的酒鬼,妈妈是家庭主妇,偶尔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戚渊九岁那年有一次高烧,爸妈都忙,没顾得上照顾他,他的听觉因为那次高烧受损,听力降了一半,爸妈不知道,戚渊一个小孩子自己也不知道。后头学校里组织体检,医生告诉老师戚渊这孩子有些弱听,叫老师通知家长带他去大医院检查检查。
当时戚渊正读三年级,他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妈妈,姓张,最是母性泛滥的时候,一听就着急紧张,连忙上门家访。
“什么破烂玩意,”戚渊的父亲把吸完的二手烟头扔在肮脏不平的地面上踩了踩,对一身脏兮兮的戚渊啐了一口,用手捏着他耳朵,“你听不见?”
九岁的戚渊抿着嘴,他看着地面,布鞋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灰,“听得见。”
戚渊他爸就朝着张老师呵呵地笑:“我娃说他听得见。现在有些医生就是这样,满脑子都想着骗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的钱,没病也给你叨出些病来,我们是不信的。”
张老师心里着急,面上很是恳切地劝说道:“他现在还残余一半的听力,近处的话是听得见的,远些就不行了。总归是孩子一辈子的事情,这钱也不能省,去医院检查一下,要是没事皆大欢喜;要是听力真受损的话,治疗还来得及……”
“老师听不懂人话是吧?”
戚渊他爸人长得高大,剃着寸头,眉目很凶,声音一大简直像是要拉人打架似的。
“我娃关你屁事,”戚渊他爸用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说,“老师也跟着医生骗钱啊?”
张老师毕竟年轻,又气又怕,回到家后忍不住和丈夫吐槽:“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家长,我好声好气和他说,他还觉得我跟着医生骗钱;我有必要骗他们家钱吗?屋上都没几片瓦,地上脏得我都不想往里走一步。”
张老师的丈夫姓余,是个很有文学修养的大学教授。他劝慰了几句,成功把妻子炸起的毛捋平了,张老师才开始去感叹戚渊这个孩子。
“太可惜了,这孩子长得真的好看,人也聪明,”张老师对丈夫说,“怎么有这样的爹妈?我看他妈妈在一边低着头只顾着缝衣服,爸爸又是这样,戚渊这小家伙以后要是真听不见了,就纯粹是父母造的孽!”
余教授放下报纸,温声:“那以后你要是能帮的,就偷偷帮一把。别做的明显,让人爸妈知道了,准不高兴。”
“这我晓得。”
当时余教授四岁的女儿余桃山在一边玩积木,这是桃山第一次听见“戚渊”这个名字,第二次桃山听见妈妈提起“戚渊”是一年后。
“戚渊才多大!十岁!才四年级就开始逃学!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多容易学坏啊!这不得管教啊?我找他爸说戚渊逃学,是不是要关注下孩子的生活学习,你知道他怎么回吗?他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味和我说,行,那就不上了。不上学了?这是当爸该说的话吗?义务教育都还九年呢!”
那段时间,桃山天天能听到妈妈在和爸爸说戚渊怎么怎么啦,戚渊怎么怎么啦,这么小的孩子这样下去就废了呀,语气就像是训斥她晚上偷偷吃糖那样。
再过了一段时间,桃山没再听见妈妈提起戚渊了,她还跑去问妈妈:“气气气原,最近,怎、怎么啦?”
张老师没听懂,还是余教授笑着提醒说:“你那个学生戚渊,在桃桃这都听成故事了,她现在问你后续呢。”
张老师哭笑不得,“妈妈不教他啦,”解释一句之后趁机教育女儿,“桃桃以后上学要乖乖上课,不然就会变得跟那个叫戚渊的小哥哥一样笨。”
桃山似懂非懂:“笨、笨吗?”
“不学好就是笨,笨久了就会变坏。”
桃山“哦”了一声,“像烂、烂掉的苹果?”
张老师肯定地朝自己女儿点头:“对呢!桃山真棒。”
桃山皱皱小鼻头:“臭。”
张老师被女儿逗得笑了笑,而后她又朝余教授喟叹:“他不来上课,期末考交的都是白卷。五年级了,拼音会不全,加减乘除还不会算,成天在外面疯玩。他爸妈不管,带他的新老师现在也懒得管,我偶尔几次见到他,全身都是伤,讲话流里流气的,也不知道在哪里打架厮混,都十一岁的孩子了,一副迟早要进少管所的混样。”
而这个张老师口中像个混蛋玩意的少年,却在十一岁那年,撞上了一个善良的雪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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