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雪白的面容近在眼前，熟悉又陌生，在很早之前的无数次对视中，这张脸也是这样淡淡的模样。
但从来没有哪次能有这次这样近的距离，也从来没有哪次，这人会用这样的病弱面对他。
三年前，第五十三批玩家来到七号惩罚副本。
渔船刚归，被食物吸引来的白色海鸥在半空盘旋。海浪一下一下拍在礁石沙滩上，偶尔会冲上来一点贝壳碎片。
刚刚上岸的红头发女玩家还能感觉到四肢被恶鬼撕扯的剧痛，她站在人头熙攘的广场上被Npc撞了一下。
女玩家立刻像是被针扎到了一样往右跳了一步，甚至发出了一声抽泣声。
跟着她一起来的男玩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同伴一看就是才死亡，这个心理素质，很可能过不了惩罚副本。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有什么交流了。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推开拦路卖花的小姑娘，一摇一摆地走到两人面前，耷拉的眼皮下近乎深绿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下，“约翰的朋友吧，我带你们去找他。”
正转过一个路口，更加狭窄的小巷出现在两人面前。女玩家畏畏缩缩的视线陡然在远处二楼阳台上的一个身影上停住。
那是个极其英俊的青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大概是早上才被母亲揪起来，正一脸淡漠地给花浇水。
不知道是女玩家的视线太过炽热，还是青年本身的感知能力敏锐。他不经意地掀起眼皮与楼下的女玩家稍稍一对视，下一秒就移开，落在了带路的老太太脸上。
倏然眉梢眼角带上了点轻佻的笑，“尤基尔婆婆，早上好。”
尤基尔太太愣了下，缓慢地仰头看去。
“……唔，早上好，孩子。”
青年看起来很健谈，将水壶随手搁在一边的木架子上，走到栏杆边打量两位客人，“又是约翰叔叔的客人吗？他的朋友真多。”
原本觉得女玩家麻烦的男玩家此时也顿住脚步，在心里思索这一段是不是副本专门安排的线索。正打算交谈两句，青年身后的房间里便传来一声呼唤。
“多米。多米？”妇人的短跟鞋在楼梯上敲出咚咚咚的响声，听上去已经快到卧室了。
尤基尔太太“哦”了一声，“你妈妈叫你了。”
……
青年搭在栏杆上的手微微收紧，但面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应该是吃早饭，其实我起来的时候已经吃……”
“那你快去吧。”尤基尔太太完全忽略了后面的话，抬手推了下女玩家，“我也要快一点了。”
“我的小姑娘还在家等我……”
两个新来的玩家根本不敢违抗npc的意思，像是被赶的鸡仔那样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就已经超过了交流范围。
……
宋明景拎起水壶，向房间里面走去。
这个副本太过于特殊，作为玩家的时候，无论是约翰还是小镇上的这些居民都不会和他透露什么有效的信息。但转化为小镇居民以后则完全不同。
宋明景拉开门，他现在这个身份的母亲正满脸无奈地站在门前，抬手打算敲门。
“早上好。”
女人散着棕发，没没敲到门的手顺势揪住宋明景的领口，“赶紧下楼吃饭。”
宋明景可以轻巧挣脱开，但他没有，只是顺着女人的力道向前走了两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您别生气。”
楼下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女人的手艺不算好，三明治中间的培根都煎糊了。
宋明景没挑，坐在桌前就开始吃。
女人看起来挺高兴，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谈起这两天邻居聊起的八卦。
就像是任何一个小镇上的母亲，勤劳又喜欢打听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如果宋明景不知道这里是游戏内的副本话。
如果宋明景没有亲眼看见这个女人在夜晚爬进下水道的话。
如果他没有死在这个女人手里的话。
窗外阳光明媚，宋明景目光定在门前的行李箱上。
“你要出远门吗？”
女人不解：“当然不是，怎么了？”
宋明景：“门口有个行李箱。”
女人放下抹布，歪头看着宋明景。
黑漆漆的眼珠盯着自己的“儿子”，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你忘了吗？你该去上大学了。”
……
不知道为什么，窗外刚才还不时传进来些交谈声，在这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