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质平台缓缓降下,空旷而布满浓香的小教堂再一次暴露在两人的眼前,爱西丝牵着罗玛尼的手,泰然自若地走进了建筑内。
趴在地板上的红衣乞丐依旧原地,双眼失明的他在听到脚步声后反射性地抬起头,仅凭着嗅觉和听觉向前摩挲着。
黏腻的咕噜水声若有若无地响起,她清晰地看见,有什么东西萦绕在教堂的每一处,并在红衣人身上萦绕、盘结。
这里是欧顿的教堂。无形的欧顿只有声音,却没有形体,亚楠的居民们自古以来就崇拜着无形的神明——欧顿,这种崇拜一直绵延不绝,甚至在治愈教会鼎盛时期也在城中屹立不倒。
有些人认为祂是大海,有些人认为祂是鲜血本身,还有些人认为祂是潜藏在鲜血中的污秽……种种猜测,不一而足,甚至罗玛尼在打开她所收集的仪式之血后,还出现了那些不曾凝结的鲜血在器皿中缓缓升起,组成一个变幻的人脸的异象。
不过,她现在总算明白,所谓的欧顿是怎么一回事了。
欧顿是神,但欧顿同时也算不上是神,欧顿只是由众生心念所创造的东西罢了。
这里就是艾雷德尔,一副以盖尔的生命为祭品,她熄灭体内余火为代价,再经由绘世者亲笔绘成的,在深海时代避难的诺亚方舟。
血即为世界,血就是一切。
古老的历史早已在时光中湮没无存,但崇拜鲜血的习俗却一代代流传了下来,所以人们才会建起教堂祭祀鲜血,所以劳伦斯才会想到推广血疗,这一切原本都是有根源的。
不过,既然是绘世者的画作,那么这个避难所终究是会腐坏的。象征着人性的黑暗灵魂,原本便有伤害他人的一面,所以,日复一日衰败下去的绘画世界,其负面的东西理所当然也会影响到画中的居民。
所幸,她及时醒来了。
所幸,罗玛尼·阿基曼这个男人,赌博般地来到了亚楠。
拜尔金沃斯的学者们在打开潘多拉魔盒放出灾难的同时,也将希望释放了出来。
……
站在缠满藤蔓的方尖碑旁,听着村落里疯婆子们时不时传来的尖利嚎叫,罗玛尼还有些心有余悸。
不过他很快就熄灭了吐槽的念头,扣着爱西丝的十指,沿着幽静无人的小道一路向前,最后走到了小路尽头。
从方尖碑处延伸出来的小路还延展多少,就被简单粗暴地截断在了半路。仿佛被什么轰击过一样,通往前方的道路整个塌陷了下去,道路的断口伸出来许多光秃秃的石头,空荡荡地悬在半空。
罗玛尼比了一下它的方向,并在对面发现了一条同样断裂的道路,并通向一个在月光下勾勒出雄伟剪影的城堡。在看到城堡上方悬挂的月亮时,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回头看见自己头顶也有一个完全红色的月亮时,这才确定天上的确有两轮明月。
只不过一轮血色,一轮依旧是冰雪般的银白。
“两个梦境。”爱西丝说,指了指悬挂在该隐赫斯特城堡上空的月亮,“而且所有的梦境,都即将消散了。”
罗玛尼·阿基曼几乎耗尽了自己的视力,才勉强从那轮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银色月亮上看出一点虚幻的消散痕迹。还没等他发言,爱西丝就握紧了他的手,一阵暖意从她掌心出发,一直温柔地覆盖了他的全身。
“我试试能不能在这个梦境消散之前进去,你抓紧我。”
金色的光晕在两人身上一闪即逝,在给罗玛尼上完BUFF之后,爱西丝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之间,无数流光在半空中交织成网,最终构成了一道虚幻的金桥,通向了该隐赫斯特的梦境。
……
罗玛尼是在一阵颠簸中睁开眼睛的,马蹄敲打在石子路上的踏踏声清脆地响在耳边,幽雅的清香渗透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再伸手摸向旁边的座位,很好,那里是空的,一点也没有爱西丝的踪影。
一个侍女正跪在他脚边,边收拾他的外袍边在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
“公爵你也真是的,明明是这么重要的宴会,你竟然还不想参加。明明知道今天就要参加宴会,竟然还在昨天带着人去打猎,回来又喝酒睡到日上三竿,竟然还要在马车里临时换装!”
什么公爵伯爵的,他难道不是刚刚和爱西丝准备进入梦境吗?
公爵·罗玛尼·阿基曼脑子混混沌沌地想,刚要挥手赶走这个吵吵嚷嚷的侍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凝固在了袖子上。
层层叠叠的雪白蕾丝堆叠在衬衫袖口,并用从东方运来的丝绸带子系好,用标准钴蓝色的天鹅绒大衣盖住,衣服上挂着金怀表,一根金色勾边的白色绶带穿过右肩扣在左腰上,用一块和大衣同色的大块蓝宝石胸针固定。
一头长发也被放了下来,梳成低马尾的形式,用丝带捆扎起来,就差再往上面喷点香水,完全是一副糜烂贵族的做派。
身边侍女还在不停地忙忙碌碌,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主人已经僵硬得像块石头。
“什、什么宴会,我忘了。”
罗玛尼试探性地问道,看看能不能从这个侍女口中得到一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