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练的猎人在弯弯绕绕的巷道里奔走,新手的猎人在监狱里一言不发地摸索着前路。
墙壁上不知为何浮雕了大量人形,每一个人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肩膀并着肩膀,脚踝蹭着脚踝,甚至于连接在了一起。所有人都露出痛苦、愧疚、呐喊的表情,仰起头伸出双手,仿佛是犯下大错的无知囚徒,在祈求天空中的神明降下罪罚。
兽化,亦或半兽化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就像是一具具尸体。头戴铁盔,身披红衣的高大猎人背着一个个巨大的布袋,微弱的光线下,隐约有手或脚的形状在布袋里凸显出来。
两人小心地掩盖住身形,在那些红袍人贩子的视野之外走过。
其间并没有对话。
伊芙琳也许是因为勾起伤心事陷入沉默,而罗玛尼·阿基曼则纯粹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像她那样强大而美丽的人,应该是不需要廉价的同情……吧?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青年望着老猎人娴熟的背影暗暗想着,放弃了看似毫无意义地钻牛角尖,放轻了脚步。
……
肮脏又曲折的监狱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两人在监狱里游走着,每每擦着边从监牢守卫视野的极限范围出绕过,就像两条若即若离又自成默契的游鱼。
若有若无的喘·息和呻·吟回荡在监牢,令人寒毛直竖。失去了伊芙琳惯常详细到恨不得每个地方都细细分析一遍的讲解,罗玛尼奇异地觉得有些不适。
不过,所罗门王就是所罗门王,哪怕失去魔力也同样优秀,他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周边环境。
和世上所有古代监狱差不多,这里阴暗、破烂、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绝望的情绪腐蚀着每个人的心智。也许是过于相信郁卒们的实力,就连他们从墙壁上的大洞进入监狱也没人去管,更别说修缮墙面了。
接着每隔几十米就出现一盏的台灯灯光,罗玛尼眯着眼,看见墙壁边上,靠着好几面用黑布蒙起的镜面。
镜子从来都被视为是通往异域的道具,因而在某种程度上具有通灵的作用。许多地方在家中有人去世时常用布将镜面遮住,第一是为了表示哀悼,第二,也是为了令亡者的灵魂得到安息。
在监狱里莫名其妙地摆放镜子,再用布遮住,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本能地想要靠近观察一下,却又突然想起上一次手贱引发的事故,于是讪讪地保持了距离。白发的伊芙琳站在远处,远远看着他,随后迈开脚步。
叮——
白发猎人的脚步顿了一下。
叮叮叮——
仿佛触发了报警装置,铃铛突兀地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远,一声比一声急。
伊芙琳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随后,头也不回地奔向铃声源头。
……
伊芙琳一声不吭地靠近,一刀捅死了正不停摇铃的女人。
急促铃声戛然而止,铃铛掉在地上,发出最后一声清脆鸣响。随着铃声停下,巨量鲜血从女人身边蒙上一层血光的提线傀儡上爆发出来,在哀嚎声中,一切都归于沉寂。
“灾厄之铃……我就知道,那群老不死果然没有消灭干净……”
伊芙琳捂住胸口,在那里,刚刚涌动起来的鲜血重归平静,心脏平稳地跳动着,为她带来虚假的生命感受。
罗玛尼蹲下身,细细观察着被杀死的摇铃女人,无意间忽略了她的小动作。
除去干枯丑陋的面容,那黑斗篷下的女人,身体特征看上去竟和伊芙琳有一丝丝相似。
都是苍白的发丝,都是白皙到近乎发青的皮肤,就连身体纤细而高大这一特点,也被完美继承了下来。胸口处佩戴着精细而繁复的饰物,背对人站立的时候,高雅且特殊的气质便会从骨子里渗透出来。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个摇铃女人如果恢复容貌,气质美貌也许并不比伊芙琳差。伊芙琳(或者说爱西丝)目前自认是来自该隐赫斯特的贵族,那么,这些人就是该隐赫斯特的人喽?
他摸着下巴默默想着,身边忽有微风拂面,女猎人已经走远了。罗玛尼·阿基曼顿时顾不得观察着这个疑似来自该隐赫斯特的女人,敢进跟在她身后。
才走了没几步,脚下忽然传来异样,罗曼心头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纸条塞进怀里,沿着监牢里旋转向上的楼梯走到外界的平台,他才紫色的诡异天空下展开纸条。
布满脚印和污渍的纸条上用特殊墨水写着一行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狂人秘密地进行着各种仪式,企图召唤月亮。揭破他们的秘密。】
……
“你在看什么?”
伊芙琳悄无声息地靠过来,一头白发在夜幕里仿佛散发着柔光。罗玛尼吃了一惊,随后欣喜地看向她:
“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老猎人脸色瞬间黑了下去,掩饰性地训斥道:
“什么叫‘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我在监狱里和你说话,然后把那些布袋猎人引过来吗,多动点脑子想想吧!”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生气了呢。”罗玛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偷偷观察着伊芙琳的表情,“其实,我本来还想给你道歉来着,现在看来不用了。”
“不行,禁止你不给我道歉,现在就给我道歉。”
罗玛尼无言以对,认命地闭上眼。
“是是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