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六年,太?子?赵瑢十岁。
宣德皇帝心血来潮,招了好几家王公?大臣的适龄孩童,作为太?子?的陪读,一同就学于宫中。
宁笑就在其中。
所以,赵瑢第一次见宁笑,是在学堂之上。
作为陪读中唯二的女子?之一,宁笑却与另一位安阳郡主截然不同。既没有胭脂水粉装饰,又没有金钗玉饰点缀,甚至连穿的衣裳,都?是朴素的灰色,头发也被?牢牢束起?。
乍一看上前去,还以为是个男孩。
但赵瑢初次见她?的时候,却略过了这些装束,目光落在了她?闪着光的眼眸上。
“你就是宁大将军家的……小将军?!”赵瑢问她?。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宁小将军”的传闻轶事。
大将军府宁家世代守护大启王朝,但到了宁笑这一辈,却只出了她?一个幼儿。所以自宁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背负了一份沉甸甸的使命。
也是因为如此,所有人都?将她?视作未来的将军。对于女子?,一般都?会?称其为“某某家小姐”,而大家却称宁笑为“宁小将军”,而非“宁小姐”。
据说,这位“宁小将军”的武艺天赋自小就展露出来了,虽然她?还不满十岁,身材娇小力气却不小,甚至打得过府上的家丁。
百闻不如一见,当赵瑢对上了那双坚定明亮的眼眸,他就知道?,眼前之人并非池中之物。
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不过,老天爷总是公?平的,并没有赋予任何?一个人完美的属性。一上学堂,宁笑的缺点便暴露出来了。
宁笑的记忆力不太?好,理解能力也比较差,高学究讲过几次的诗词,她?都?背不下来,也理解不透。
而每到了学堂论政的时候,宁笑也从来不发表自己的见解,总是埋头不语。
问,就是一句——“父帅交代了,主上说什么?,宁家就做什么?。主上的命令,便是我与父帅的立场。”
这天,高学究又举了一个事例,想听听学堂里大家的见解。
“前些日子?,京城衙门抓到了一名?当街偷盗的小贼,那小贼本来是可以逃脱的,不料在逃跑途中见到一名?小孩失足跌入河中,便将其救了上来,自己也被?官衙所捕。百姓们争相议论,但对于此人到底是善是恶终究没有定论,衙门对此人的处置也一直没有通报。对于此事,在座各位可有见解定论?”
赵瑢沉思片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他像往常一样,饶有兴致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宁笑——果然,她?的眼皮子?又在打架了。
高学究也发现了宁笑在出神,不满地轻咳了几声,说道?:“宁小将军,你若是困了,就回将军府里睡,老夫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宁笑突然惊醒,发现一双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看。
她?十分羞窘,赶紧站起?身,向高学究鞠躬致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练武的时候都?精神百倍,可一到学堂……就忍不住犯困。
“宁小将军怕是日日练武,身子?疲累,还请学究莫怪。”赵瑢为宁笑打圆场。
宁笑感激地望了赵瑢一眼,并且毕恭毕敬地也向他鞠了一躬。
这个人是她?未来的主上,她?可不敢无礼。
“学究,我先来谈谈我的见解吧。”赵瑢又道?。
高学究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他缓缓地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零稀胡须,慢条斯理道?:“太?子?请说。”
看到有人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宁笑紧张又担心的表情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托腮凝望赵瑢的一脸钦佩与赞赏。
其实自从宁笑来了学堂后?,赵瑢就察觉到,她?经常托腮望着自己,眼里泛着钦慕。
所以直到穿越之前,赵瑢总以为宁笑是对他有意的,却不料事实上是他先爱上了宁笑,而宁笑当时眼里的钦慕,也仅仅是一个差学生看待好学生时的羡慕和钦佩罢了。
众人的目光如宁笑的一样,落在了赵瑢身上。
赵瑢缓缓道?:“我觉得这世间,既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只有做善事与做坏事的区别。”
高学究点点头,又问:“那么?敢问太?子?,此案又当如何?解决呢?”
赵瑢道?:“做善事当赏,做坏事当罚,二者并不冲突。依照大启律令,偷盗者,涉事金额在一百两以下处以三十大板,并收监三个月;而救人后?是否能有所得,却只在被?救之人的一念之间,与官府无关。既然如此,官府将那人按律处置便是,至于孩子?被?救的那家人想要如何?报恩,则由?他们自行决定。”
学堂上,宰相之子?提出反驳:“可若是如此,百姓是否会?觉得官府不近人情?”
“除非那犯人救的是他所偷盗之人的孩子?,原告愿意为他求情,否则这两件事如何?能相提并论?”赵瑢应答如流,从容反问。
宰相之子?恍然大悟,叹道?:“是啊!偷盗之事触犯的是法律,救人之事却只涉及德行,不能混为一谈!”
高学究也是连连点头,毫不吝啬对赵瑢的赞赏:“太?子?果然好见识!”
看到赵瑢得了夸奖,宁笑也很?是高兴。
赵瑢在坐下之前,特地往宁笑那边看了一眼。
宁笑见自己的偷瞄被?发现,又惊又吓,赶紧低下了头,惹来赵瑢一阵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