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溪川站在安平殿内,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毁掉了,只有床上那本册子,他熬了多少个夜晚,一笔一笔画给她的.
这本册子被她翻了很多遍,页角已经有些毛边.
他们之间彻底完了.练溪川没有一丝一毫想去见她的念头,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都被他毁掉了.就只剩这本册子.
“拿过火盆来.”他对钱无为说.钱无为应了声走了出去.他是个太监,再活几年也就到头了.没想到在宫里这么些年,竟在临了痛了一次.
那个火盆炙烤着钱无为的脸,生疼.他没有躲,机械的放到练溪川面前.
练溪川撕下册子上的纸,缓慢的扔进火盆.
“民间的夫妻讲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生的这样美,会有别的出路...”
“生一个就够了?”
“我想你...”
她满身鲜血在角落里颤抖...风打在她的衣裙上...她仰着脸笑....她在深夜的小树林里狂奔...她对着苦儿不停的说话...
这世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是天上月,是千山雪,是旷野风,是枝头鸟,是檐前雨..这世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是世上最好的人,却与你无关.
你不配.
她说了那么多话,只有这一句是真的.是自己忽略了那些真相.
每扔进一页纸,那火光便跳上一跳,直至熄灭.
回过身,看到钱无为跪在那里.
“这是做什么?”
“皇上,奴才跟了皇上二十年,没有求过皇上.奴才在这宫里呆了几十年,看惯了分分合合.世上的缘分说不清,不是每个人,都像皇上的上官婕妤,与皇上情投意合.伶贵仪是因着动了善念才入了主子的眼,这善不能变成恶..太可惜了...皇上放过伶贵仪,哪怕把她打入冷宫.不要这样折磨她...奴才求皇上.”钱无为跪在地上磕头,他老泪纵横,心痛的不能自已.是真的把伶仃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不愿她受这样的侮辱.
练溪川看着钱无为.
真奇怪,世人都觉是他在伤害她,却看不到他错付的那些真情.
他冷笑出声,而后这笑声越来越大,他笑的直不起腰.
“朕在折磨她?朕就是折磨她又能怎样!朕就是要这样关着她!让她在她最不喜欢的地方呆一辈子!你这么心疼她不如你陪她?”他攥紧钱无为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朕念你伺候朕二十年不治你罪,你给朕听好,以后不许你在朕面前提起她.”
练溪川说完猛然松开钱无为,走出去.
钱无为颓然的倒在地上.
伶仃烧的昏昏沉沉,几乎没有了知觉.无数次想过不如就这样去了,可是想起德阳,鲜衣怒马的德阳,此生不能再次陷入恨中,她咬着牙挺着.朦胧之中,有人向她的嘴里送着药,她强迫自己长开口喝下那些药.
反反复复.
不知昼夜.
终于醒了.
床前空无一人.
她看到那扇小小的窗,不知为何跳动着火苗,竟是那样动人.
“在这里.”是二皇子的声音.
门被打开,一个有一些年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背上背着一个竹筒.顾儒之.伶仃前世见过他杀人,竹筒内的剑不轻易拔出,拔出便有人头落地.
二皇子点燃烛火给顾儒之照亮,顾儒之看到床上的人,形容枯槁.与德阳与他说起的伶仃判若两人.
“得罪了.”顾儒之抱了抱拳,拿出一把斧砍掉了伶仃的枷锁.而后背起她.
伶仃一直看着二皇子,她因一时的善念帮了他一个小忙,他竟然如此感激,愿舍命救她.
“多谢.”她对二皇子点头.二皇子的眼睛有些红了.
他推了顾儒之一把:“贵仪快走.”
顾儒之点点头,背起伶仃跑入黑夜.伶仃看见皇宫的西面有窜天的火光,背着她的顾儒之似乎有些动容的看了一眼那里.
面前忽然窜出一个人挡在前面,是詹青云.
顾儒之站下,看着他:“你我都深知,我们习武,是为救人,不是为杀人.我们杀的,都是应杀之人.”而后顿了顿:“贵仪当杀吗?”
詹青云看着伶仃,她已经面目全非,再不是当初那个明媚的人.他微微移开了身子:“向东跑.人都在西面.”
“多谢.”顾儒之沉着声音谢他.拔足狂奔.
伶仃在顾儒之的背上,皇宫快速的在她眼前掠过,是前世今生活过那么多年的地方.是与练溪川纠缠两世的地方.当顾儒之跑到墙边,把她的身体吊住,她随着身体越来越高,看到的皇宫越来越多.
她落下泪来.
相逢已偶尔,告别更苍然.
墙外是一辆马车,德阳坐于马车之内.顾儒之把伶仃放下,跳出去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