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厨房还有个小家伙呢。江月初忍着笑,手指迅速撤离。
孟星舟下颏一空,磨了磨牙,看向厨房门口,“是小方啊。”
平心而论,他挺平静的,表情并不如何凶神恶煞,眼神也说不上鹰视狼顾,嘴角甚至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程小方就是莫名打个哆嗦,“星、星哥,你你你你回来了?”
孟星舟:“太阳这么好,出去玩儿吧!”
好你个鬼哦,六点了,太阳都快下山了。程小方虽然胆子小,但关键时刻主意拿得很定,“我不,我要洗菜呢。”
“我洗。”
“我还要给我哥打下手。”
“我打。”
打人你是可以,做饭打下手嘛……程小方很怀疑,“你行吗?”
孟星舟这下开始鹰视狼顾了,阴森森地说:“你再问一遍?”
程小方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笼了满身,脑袋还没开始转,嘴巴已经本能地怂了,丧丧地说:“那好吧。”
话一出口就后悔死了,不对啊,这样不行,我要勇敢!他在厨房门口焦急地转了两圈,忽然灵机一动,“哦,对了,我还要擦盆栽叶子!”
小跑去阳台,一手拿着洒壶,一手拿着抹布,狗腿地冲孟星舟笑了笑,而后蹲在一盆红掌旁,开始像给狗狗抓虱子一样,极慢极慢地擦叶片。
孟星舟:“……”
这小子你还不能动粗!他忽然觉得牙疼,江月初含笑起身,走去厨房,“干活!”
孟星舟忙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程小方已经提前把菜洗好了,也没什么他能干的,江月初笑道:“你拉个椅子,坐在厨房门口陪我说话?”
这是刚才“你行吗”那句质疑的后续?孟星舟备受打击,抗议道:“不要小看我,就算没有主厨的水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我刀工天下无敌,需要切什么你说!”
江月初想了想,切蔬菜应该和切水果差不多,于是尝试地问:“那就给咱切个葱丝?”
说着就拉开厨柜,取出一条围裙,给自己系上,而后又拿出另一条,轻轻抖开,递给孟星舟,微笑道:“这个给你。自己系,还是我帮你?”
孟星舟看着江月初身上那条,深咖色男款,上面就几个字母,简洁素净,而给自己这条,粉红色女款,上面绣着可爱的小白兔小蘑菇不说,还有一层蕾丝小花边,真是很像少女漫里的情.趣.play道.具。
他弯起眼睛笑了,“我自己系。”
接过围裙,二话不说,手臂环住江月初的腰,就要给他带上去。江月初急忙往后退,“你干嘛?我身上系着一条呢!”
“没事,系两条保护更到位,再说了这一条更可爱,也更配你啊!”孟星舟拉着他就是不放,手见缝插针往他腰上扣。
两人在厨房一追一逃,程小方赶紧跑过来,以拆架的名义防止某些行为的发生,“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孟星舟:“……”
江月初趁势把他手里的粉色围裙夺过来扔进橱柜里,“不穿算了,弄脏的又不是我的衣服。”
他本来是想利用酒店这天然配备,逗一逗孟星舟,结果差点把自己套进去,气得不行,一会儿又乐了,“要不,拿一套我的家居服你换上?你这身西装弄脏了可惜。”
一身衣服而已,弄脏了就换新的,孟星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但他还是开开心心地接受建议,去衣帽间换了一套江月初的烟灰色休闲常服,两人身材相当,穿着极为合身,沉静又温暖的色系,中和了他五官的锋利气质,少了几分冷艳,多了几分倜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真好看!江月初想,以后我俩的衣服,可以随便混着穿啊。
孟星舟对镜自我欣赏了一分钟,再次走进厨房,按照指令开始切葱丝,现实与理想差距极大,“天下无敌的刀工”切出的成果粗的粗细的细,比狗啃强不到哪里去,江月初用刀面铲起这些废品,淡定地倒进垃圾桶。
他完美主义强迫症,在心上人面前的厨艺处女秀,一定要秀得超过蒂花之秀,绝不能有半点瑕疵,这么难看的葱丝,怎么配得上他的手艺?
孟星舟越挫越勇,赌着气,又拿来一根摔到案板上,气势汹汹地比划着,寻找最优下刀方式。
江月初笑意溢出嘴角,一边利落地剔鱼骨,一边随口指挥道:“把葱竖着拉一刀,掏出里面的芯,把外面那几层白皮卷成卷,横着切……”
他一边说,孟星舟一边做,几刀下去,粗细均匀的葱丝落上案板,缓缓舒展开来,还挺好看。
孟星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感慨着聪明人学什么都快。正得意呢,额角的发丝落入眼里,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不料手上沾着葱汁,一阵辣意刺激得眼睛酸疼,他暗骂一声,几滴泪水涌出眼眶。
江月初急忙扔下手里的刀,倒了半碗温水,把厚纸巾沾湿,轻轻帮他擦拭。眼睛是人体最脆弱的器官之一,孟星舟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右手总是不受控地抬起来想制止他,江月初只得用空着的左手握住他手腕,“别怕,很快就好了。”
声音极轻极柔,有种奇特的安抚效果,孟星舟任由他握着,温热又干净的感觉逐渐疏解了眼里的疼痛,另一只眼睛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专注又俊美的人影儿,温柔得不成样子。
真好,想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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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有限,不能搞大动作,江月初做的六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式,作法也偏清淡,他有点遗憾,在剧组太忙了,没来得及琢磨琉璃居那清蒸刀鱼的酱料秘方——孟星舟喜欢那个口味,只能按平时自己的习惯做。
菜一上桌,一直盯梢的程小方反倒自己跑了,叫都叫不住,孟星舟给谭钟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程小方出去吃。
看餐桌摆得满满,他幸福感再次爆棚,“多谢月神款待。”
江月初给他递筷子,“星哥客气,这一桌食材加起来,抵不上你这支酒的瓶塞。”
酒堪堪醒好,孟星舟斟了两杯,把其中一支递给江月初,与他轻轻一碰,“然而,是你的做啊,你的手是无价的。”
江月初轻啜一口杯中酒,一股绵长的芳香直渗透进四肢百骸,居然比他喝过的正宗82年大拉菲口感更醇厚,后味更悠远,他不由得拿起空掉的酒瓶,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他。
嗯,产地也是拉菲古堡,再看时间,1787年,比82年的拉菲早了近两百年!
不,这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他把酒瓶放回去又拿过来,再打开一遍,没错,还是1787年。
他想起了,刚出道那会儿,这瓶绝无仅有的古董,在欧洲进行公开拍卖,被一个华人富商以40多万欧元的天价拍走,折合人民币三百多万。
钱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酒全世界仅此一支,太过稀罕。还在震惊着,孟星舟电话响起,那边声音急得仿佛老婆进产房,“孟星舟,你是不是把我的1787拿走了?”
孟星舟又给江月初把酒添上,优哉游哉地说:“是啊,美酒应该送给美人,让你喝,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闻人英正要破口大骂,想起现在的局面,又急忙赔笑,“是是是,我俗我不美,但野牛也有嚼牡丹的权利啊,星妹,呸呸呸,星哥,爸爸!手下留情,千万别开,我马上去白鹿取,下次请你一起喝。”
孟星舟:“别来,没工夫理你,酒已经喝完了。”
那头咕咚一声巨响,之后再没了声音,孟星舟笑着叫道:“小英子?小英子?”
另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回道:“孟公子,少爷厥过去了。”
“那就叫医生,我挂了。”孟星舟毫无心理负担地收线。
他俩离得很近,电话那边声音又大,江月初哪怕不想听,都听了个十足十,他满头黑线,“还真是偷来的赃物?”
孟星舟无辜地眨眼,“对啊,刚进门我就告诉你了,不过,严格来说不算偷,要算抢。你突然说要请我吃饭,我当时在他家附近,顺路就去酒窖拿,他们管家在当面呢。”
大概是怕江月初有心理负担,又特意解释道:“不用管他,他也没少抢我东西,我第一台跑车刚提回来,自己还没摸到方向盘呢,他就给我撞报废了!”
这话听着,关系真是熟透了,江月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倒不是吃醋,只是感慨以前交集太少,对方过去二十五年的美好岁月,他都没能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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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初的厨艺,就像他本人的气质,刚入口觉得素淡,不够刺激,但越到后面,越是回味悠长,孟星舟这一顿吃得又开心,又后悔。
开心纯粹因为好吃,后悔是觉得自己为了在微博上解围,把玩笑开大了,整得江月初在厨房忙了两个多小时。
做饭真的好辛苦,他在旁边看着都累,就这一次,没有第二回了。
程小方吃完饭回来,又像葛朗台看守小金库一样守着江月初。接下来两天还算消停,拍戏一直拍到晚上十一点,大家回酒店都已精疲力尽,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看着江月初洗漱完毕,即将就寝,程小方刚要离开,就在门口看到孟星舟,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木木箱。
他抽抽嘴角,拦在门口死活不让进,“都快十二点了,你你回去睡觉啊!”
孟星舟不轻不重地喊了声,“谭钟,小方要吃夜宵。”
谭钟应声而出,笑呵呵地勾着程小方肩膀,“走走走,哥请你!”
程小方急着直挣扎,“我不吃,救命……唔……”
被谭钟捂着嘴,给强行拖走了。
江月初听见响动,系好睡袍走出卧室,孟星舟已经进了门,江月初奇道:“这是什么?”
孟星舟把手里的箱子放到餐桌上,“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江月初一怔,下一秒,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股铺天盖地的乌木沉香迎面袭来,馥郁又富有质感,中人欲醉。耳边有柔软的鬓发又轻又缓地厮.磨着,温热的气息裹着四个简单的字眼飘出来,“生日快乐。”
胸口一紧,心脏仿佛被刺出了一个针眼,点点滴滴的热流不断漏出,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江月初不敢置信,从他怀里脱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孟星舟:“心有灵犀。”
江月初笑骂,“胡扯!”
他想来想去,确实只在刚入职时,某次鼎天内部活动时提起过。唐立京是个很平易近人的老板,第一次在活动里见他这个新员工,笑呵呵地主动跟他打招呼,“月初?父母为你取名的灵感,肯定是‘江月何年初照人’这句唐诗吧?”
江月初那时才十八岁,天真极了,老老实实地答道:“不是啊,我生日是5月1号,1号是月初,所以就叫月初。”
唐立京:“……”
现场笑倒一大片。
孟星舟当时也在,现在回想还觉得逗,眨眼间,那个一句话把老板堵得没话接的江月初,已经长成如今滴水不漏的江月初了。
其实,不怪唐立京往诗词上想,关键江月初身份证上出生日期是5月31号,团队和粉丝都以为是这个,孟星舟也颇为好奇,“你身份证上的生日日期,怎么是错的?”
怎么是错的?出生没多久,有个算命先生替他算了一卦,说他这个属相生在5月1号是大凶,孤星入命、六亲无缘,必须改命格。因此,父母为他上户口时就自欺欺人地改到了月底,但月初这个名字还算吉利,便被保留了下来。
孤星入命、六亲无缘,现在来看,这封建迷信……还挺准的,果然改生日作弊毫无卵用。
“当年报户口时候,工作人员失误,所以弄错了。”江月初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走到桌边,望着那个实木木箱,角落雕着一个小而精致的“川”字。
这是日本最有名也最神秘的棋具匠人“松川”家的标识,国内唯一一家经销商就在江城,所以星舟前两天的急事,就是赶在我生日前,给我买棋具?!
这是一整套日本围棋具,棋墩用的纯香榧木,产自于日本宫崎县的数百年老树,那里的气候培育出来的榧树年轮极细,木纹鲜明,色泽透润而鲜亮,眼前这个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大概上百年才能出一块。
棋子装在楠木罐中,黑子是细腻的那智黑石,白子是纯正的日本雪印蛤碁石,50号收藏品级,细密的花纹弧度也如年轮一样,拈在指尖润而不滑,好似涂了一层釉。
江月初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墩上,触音清脆空灵,宛如天音,也在他心上敲出阵阵涟漪。这败家子!
他棋艺不错,但对器物要求不高,只要品质过得去就行,带到剧组的棋盘虽然也是香榧木,树龄却远不如这一套,棋子也是国内的云子,平时用得顺手,也懒得换新。
孟星舟偶然发现了这一点,原本委托闻人英帮他挑,后来又觉得不放心,恰好那天有了假,干脆亲自跑回去,不仅棋墩,361颗棋子也是一粒一粒亲手检验过的,确保云纹粗细均等,弧度毫无瑕疵。
给江月初的,必须要是最好的啊!
江月初把棋局拉开,兴致勃勃地说:“来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