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大雪过后的漠北, 很快便要进入了猫冬的日子了。
随着第一批人员撤离,以楼岚为重心的王驾也随后离开,调转马头回转王庭, 原本热闹的前营也渐渐人烟稀少起来, 只剩下留守驻扎的少许兵士。
清雅身为梁国送来和亲的公主,自然也要跟着一起离开。
漠北有专门夜观天象、预卜吉凶的大巫师,地位相当于“国师”, 无权, 专为王室服务。
大巫师下又有门徒舍, 楼岚来后,了解到他们有系统的“农事、天气、风沙、地质、医药、历史”等方面的传承学习, 便直接将门徒舍改设为“人事部”。
――以“人”为本, 以百姓“事”为本。
直接将私人化的门徒舍转变为国有化的机构, 为后方植树造林、天气预报、农事规划做足了知识经验理论上的参考。
前营集体迁徙前, 大巫师亲自为王批算拔营日期,回去的一路上天气尚算不错, 除了艳阳天,偶有伴随着黄沙的大风。
路程行到一半,这日队伍即将度过百里风区,启程前自是慎之又慎。初冬的大漠,风也如同磨锐了刀刃, 扎在人脸上便如同遭受凌迟。
所以无论谁,都是把自己整个包裹得密密实实, 恨不得一双眼睛都不露出来。
因此,直到一整个白日, 成功度过一段风区的时候,才有人带着浑身发软抽噎哭泣的梁国宫女来报, 说是梁国公主被人偷偷掳走了。
楼岚听得一惊,身旁众人也是惊愣相视,旁边随行的楼阔更是气得锵一声拔出腰刀,一扯缰绳叫嚷着就要追上去宰人。
“阿阔,且先听听翠屏姑娘仔细说说这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楼岚及时将人拦住,自己翻身下马,让整个儿已经等于被两名狼卫架起来的翠屏说话。
透过泪眼勉强看清纷纷下马的众人里居然有许多熟识之人,翠屏却已经顾不上惊讶怀疑了,反而安心了些许,努力止住抽噎对着楼岚说:“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公主还好好的,奴婢说眼睛吹得疼,想着反正路上都是坐在马车上,无需看路,便劝公主在眼睛上也蒙了一层面纱,好歹也稍稍挡一挡。”
因为失了主心骨,惶惶然间头脑已经发蒙,无法思考,叙述起来有些颠三倒四。
不过具体情况,好歹是说清了。
原来早上出发时还是公主本人,中途翠屏去给公主倒过一次热奶茶,回来后就发现公主状似疲倦地斜靠着好像睡着了,翠屏叫她她也不应。
翠屏不敢吵醒她,就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再去叫醒。
对方醒来后,翠屏说什么对方都只是点头或摇头,让喝水吃点心对方也只是摇头。
“刚才我们停下来,奴婢说扶公主下来走走,松松腿脚,那人摇手露出了半截手掌,奴婢才发现不对劲。”
那假扮公主的人也意外于翠屏居然能凭借半截手掌就认出她是假的,怔愣间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机,此时已经被狼卫压住,就在后面等候发落。
清雅是跟着楼岚一起启程的,随行都有狼卫严密护守,对方还能不动声色将人弄出去,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楼岚捋清思路,迅速下达指令:“所有人即刻起不得私自离队,狼卫听令,所有人员包括一应辄重,统统仔细检查!”
随后又让人将那名替代的假公主送来。
可惜等楼岚过去时,对方已经留下一句“誓死保卫公主”,便咬破毒囊自尽了。
从言语上来看,似乎是梁国派来的,然而楼岚面对这具死尸,只想对“背后之人”的智商摇头。
且不说梁国敢不敢这么自寻死路,便是偷掳清雅公主的方式,就半点看不出对方对公主的保护或尊崇。
单单便是死前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已经让可信度骤降百分之八十。
随后发现几名阿奴的尸体,追本溯源,也证实了对方确非梁国人,反而是一个月前在互市某周国商队里出现过。
这一拍脑子就想出点子并风风火火实施的行事作风,确有现任周王的风范。
周国别的不行,思想上却很容易集体“高、潮”。自前朝覆灭群雄割据以来,周国一直以“正统”自居,追本溯源,周国祖上其实也不过是前朝皇室的一个已出五服,连宗亲福利都沾不上边的分支。
平日里有事的时候第一个怂,美其名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事的时候就居高临下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据不完全统计,三百余年来,“骂文”出得最多的就是周国文人圈。
动手的是周国,楼岚反而可以暂且不用太过担心清雅性命安危了。不过人还是要救的,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周王再一拍脑袋,转手把人给送到其他四国去?
交代楼阔带好队,楼岚直接翻身上马,点了几名狼卫随自己一起脱离了队伍,匆匆追击周国人而去。
――――――
清雅是被撞醒的。脑袋被撞了好几下,晕晕乎乎醒来,发现自己正颠簸在一辆狭窄的马车上。
马车车厢又是一次高高跃起,清雅连忙双手撑住车壁,避开了又一次撞击。
勉强坐起身,试着去推了推车厢门。毫不意外的,车厢门从外面直接锁住了。
左右观察,车厢的车窗也被封死。
最后清雅找到了一处缝隙,使劲抠开一点,凑过去往外看,看见了迅速倒退的绿树野草。
这是已经离开漠北了吗?
在心里默默估算自己大概昏迷了多久,清雅细长的黛眉蹙拢成一个小山。
失去意识前,因为几个月来平淡安稳的生活,清雅一时大意,喝了口阿奴送上的据说是阿朵娜让送来的热奶茶,随后就陷入无意识的黑沉。
直到现在,头还如同打着战鼓般传来阵阵疼痛。
可见用药之重。
稍稍缓了缓神,清雅尝试敲击箱门。
外面的人知道她醒来了,有了反应,马车有所减速,并有一声闷闷的男人喝问声传来:“敲什么敲?安静!”
清雅并未退缩,反而心里有了底,贴到箱门上继续敲,并以难为情的声音吞吞吐吐说自己想要更衣。
外面短暂的沉默过后,有两个人低声交流的嗡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