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帘把郁焉送到红园门口,路灯最近修好了,打在地面上是泛黄的颜色。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扶着小电瓶相对站着,无言,静默许久。
于帘想了想,打算安慰安慰郁焉,“小艾要被领走你们不同意就是了,没钱我这儿还有……”
恰好,郁焉心里也担心着于帘分手后不痛快,同时张嘴道:“其实分手了也没什么,感情这东西……”
这毫无默契的默契,这对方没听到也要坚持说下去的倔强……
于帘和郁焉同时笑了起来,笑完后表情里又染上了浅淡的愁色和悲伤。生活似乎一直不如意啊,为什么有的人就是越来越苦,难上加难?
于帘拍拍郁焉的肩膀,“会好的。”
然后像是觉得这样有些不痛不痒,她又张开双臂,“来,帘姐抱抱。”
郁焉心里颤了一下,她捏着小电瓶的车把,不自觉手指捏紧了一些,愣愣地看着于帘,看着那个稍显宽阔的怀抱,好像很温暖,吸引着她一头扎进去。
片刻后,郁焉:“嘁。”
她把脸一别,故作嫌弃道:“你有肌肤饥渴症是不是?老是抱来抱去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于帘收回手落进兜里,听见郁焉的话也不回应,只是冲她咧开嘴笑了。
大晚上的,阳光明媚。
郁焉咽了咽喉咙,垂下眼,“于大帘,真挺谢谢你的,但是你也就帮到这儿吧。告诉你小艾的事不是希望你再借钱给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朋友,你有必要知道罢了。”
“嗯。”于帘看出来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情聊别的,目送着她,“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了再走。”
郁焉作为一个t,差点被这霸道的攻气震得从小电瓶上摔下来,她咬咬牙,强撑着笑起来,“行,明天见。”
于帘朝她挥手,“明天见,郁焉儿。”
如芒在背地回了红园,郁焉满脑子都是现在这一堆心烦的事,澡都没洗就上楼回了房间,把自己摔在那张小床上,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的半月。
红妈知道她回来,也感觉出她情绪不对,安抚了一群担心的孩子之后上楼来找她,经年的木板楼梯踩起来轻微地“嘎吱嘎吱”响着。
郁焉回过头。
红妈下意识看了眼天花板,先叹气,“你这房间真的太小了,搬来跟我一个屋子住不行吗?”
“不喜欢和别人住。”郁焉盘起腿在床上坐起来,用手勾过不远处的椅子,推到红妈面前,“不是来找我做思想工作的吧?”
“做什么思想工作?”红妈不客气地拉过椅子坐下,“就你这样,还需要我开导你?再说了,小艾要被领走的事,红园里谁接受不了?”
郁焉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是啊,我们都是被扔了的孩子,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红妈抬起巴掌,重重一下打在郁焉的后脖子上,“啪”一声脆响,打得郁焉半边脑袋都麻了,“你打我干嘛?!”
“没干嘛,就想动手揍你。”红妈打完骂完,又抬手去摸郁焉的头,结果郁焉以为自己还要挨揍,猛地一缩脖子,被红妈噗嗤笑着拽了回来。
“郁焉,你是我第一个孩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到十八岁的,不管长好长坏,终归都是长大了。”红妈揉着郁焉的头,“你爸你妈把你托付给我,我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她没有说抛弃,而是说托付。
郁焉顷刻红了眼睛。
“所以你难过什么呢?你现在可以珍惜自己想珍惜的人,以后上了大学还能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说不定还能遇上一个好男人……”红妈说着,眼神变得无比温柔起来,“你的人生已经不会被任何人抛弃了,一切主动权都在你手上,你说你难过什么呢?”
对于经历过亲情缺失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话比这些更加有力量了。
郁焉酸着鼻子,用手盖住眼睛,本想忍,谁知喉咙先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她突然就像感情决了堤,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长大了,十八岁成人了,过去那些都可以划句号了。
红妈还在旁边不要命地补充,“你从前的不完美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帮你补齐,郁焉,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遇见他的。”
这话一出口,郁焉差点就想冲动地出个柜。
“行了,苏酥约好周末来接小艾,你这周末就留在红园哪儿也别去,我们风风光光地把小艾送走。”
红妈拍拍郁焉的头,替她抹了把眼泪,“哭起来丑死了,哦对了,要不叫上于帘一起?我看你们关系还不错,晚上都送你回来的。”
郁焉的嚎啕停顿了一秒,她从手指缝里看红妈,发现后者已经下楼了,她抽噎几声慢慢缓住情绪,脑子又嗡嗡嗡起来,红妈这么说……刚刚是看见她和于帘在门口了?
郁焉刚觉得自己从巨大的悲伤里出来,现在又觉得自己从死里逃生——还好没抱于大帘。
于帘回了家,被正在看养生节目的顾主任叫住,“帘帘,帘帘,你来。”
于帘顿时警觉起来,她先是看了一眼电视机里的内容,确定不是要买药给自己吃,这才试探着走过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