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絮听到?太监通报九公主拜见?的时候,眼神闪了一下。
自己这?个妹妹近来这?半年收敛了不少,几乎到?了查无此人的地步。各宫娘娘们的聚会从来不参加,每次差人去请都会以禁足为理由推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找借口?,父王哪舍得禁足她?这?么久,即便当时气怒说?了这?种话,过后也?会找个台阶给双方。
只不过这?次秦烟因为某种原因没下而已。
脑子飞速运转,秦絮一边思?考秦烟来找她?的目的,一边迎了出去。
“是什么风把九妹吹来了,快进来。”
她?的脸上扬着热情的笑容,好像真的很高兴。
姜烟也?跟着笑,挽上她?的胳膊,“这?不是想七姐了吗,所以就来看看姐姐,没有打扰到?姐姐吧?”
秦絮:“妹妹哪里话,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扰呢,咱们姐妹合该多多走动才是。”
姜烟笑得更加明媚,同秦絮一同坐下。
宫女?上了茶水点心,姜烟发挥自己吃货本?色,一样不落的尝了,顺便夸赞秦絮宫里的点心做的好,让秦絮觉得她?真是来跟自己叙旧,顺便蹭吃蹭喝的。
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秦絮逐渐不耐烦起来。
“九妹,今日你来,莫不是真的只为说?这?些?”
姜烟轻轻抿一口?茶,眸色未变,“七姐难道觉得妹妹是另有目的?”
秦絮什么都没说?,转头对一旁候着的宫女?太监道:“你们先下去。”
宫女?太监一一退下,顺便关上殿门?。
“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九妹有话但?说?无妨。”
“烟就是想来跟姐姐聊聊天,无其他事。”
两人对视片刻,秦絮捂着帕子低低笑开。
“九妹觉得,我跟你,是可以坐下大谈姐妹之情的关系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嘲讽的笑意。
姜烟也?笑了,她?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这?样比较不费力。
“七姐退婚之后,淑妃娘娘可有为姐姐寻觅其他合适的驸马?”
这?件事是秦絮心中的痛,宫里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及,却被姜烟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她?自然?不会开心。
“妹妹若是来取笑我的,那你的目的达成了,请回?吧。”
姜烟心道果然?如此,无论?对方是个怎样风流成性?,品行败坏的人,退了婚秦絮还是心有怨怼。
毕竟这?伤及了最为公主的颜面,也?有碍皇室尊严。
“姐姐别急着赶我走啊,妹妹这?里有个消息,姐姐或许会赶兴趣。”
“本?宫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也?不想听你说?,九妹自便吧。”
秦絮说?完站起来,拂袖往内殿走去。
“即便是嫁给陈国?国?君,姐姐也?无所谓吗?”
姜烟说?完,秦絮猛地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姜烟挑了挑眉,对她?阴鸷的眼神毫无惧意,“今日妹妹听到?一件有趣的事儿,是关于姐姐的婚事。太子哥哥向父皇提议让姐姐去和亲,做陈国?国?君的妃子。姐姐若是觉得可以接受的话,那就当妹妹多嘴了。”
姜烟说?完,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抚平压皱的衣角,缓缓往门?口?走。
“站住!”秦絮声?音冷冽,同她?现在的神色一样,“你今日特意来我尘清殿,不会只是通知我这?个消息吧?”
“自然?不是,我知姐姐不喜我,我同样也?不喜姐姐,提前告诉你这?个消息,是想卖姐姐一个人情,好让姐姐能跟我合作。”
姜烟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挑明自己的目的。
秦稷破坏了秦絮的婚事之后,两人已经交恶,淑妃跟皇后的母家也?呈针锋相对之势,互相看不顺眼,绝度不会有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姜烟才敢来找秦絮,寻求合作。
秦絮皱眉,显然?不相信姜烟,“你跟太子不是一向交好吗,怎会来告诉我这?些?”
她?更加愿意相信这?是个陷阱,太子派姜烟来提前透露消息,等她?自乱了阵脚之后,再挑她?的错处,不管结果如何得益的都是太子。
这?样想着,秦絮的眼神越发冷了下来,看姜烟的眼神也?更加不善。
“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七姐可能不知,这?半年我一直闭宫不出,究竟是在躲太子。以前没人威胁他的地位,他自然?对我好上几分?,毕竟我是在皇后膝下长大,同他感情也?深厚些。现如今可与从前不同了,容妃若是诞下皇子,与他形成竞争,届时你我姐妹的命运堪忧,我不得不早点想出对策,确保自己能不成为他巩固地位的牺牲品。”
秦絮还是不相信秦烟,即便她?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她?也?不敢拿自己跟母妃的姓名去赌。
“这?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今日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九妹无事别来我的尘清殿了,我招待不起。”
姜烟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缓缓走出去。秦絮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不过怀疑的种子已经落在她?心里,等到?生根发芽的时候,秦絮自然?会来找她?,静静等候便是了。
走至门?口?,姜烟顿住,“姐姐若是想通了,可以差人来昭阳殿,妹妹随时恭候姐姐。”
秦絮看着此飘然?远去的人,握紧了拳头。
秦烟说?得话她?自然?不信,可太子的所为也?未必是假的,否则他不会费尽心机搅黄她?的婚事。
时间渐晚,秦絮的视线落在窗外射进来的最后一丝日光,眼神晦暗不明。
百里绮从姜烟踏出昭阳殿的那一刻起就在担心她?,等了许久还不见?她?回?来,心急如焚,要不是素亦拉着,早就冲到?勤政殿要人了。
太阳彻底落下,晚霞将天空洇成红色,光线也?逐渐昏沉下来,百里绮实在等不住了,拿起手边的剑往外走。
素亦见?状吓得一激灵,连忙抱住她?的腿,“大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您这?个样子出去,还没到?勤政殿已经被禁卫军拿下了,到?时候给你安个谋逆之罪,整个昭阳殿都得一起完蛋!”
百里绮拿着剑的手松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姜烟就从外面进来了。
姜烟看着面前姿势奇怪的两人,嘴角抽了抽,“素亦,你趁我不在想引诱我的人?”
素亦连忙放开百里绮的腿,解释道:“不是的公主,是她?要携带武器去勤政殿找您,我为了劝住她?不得已为之。”
她?才不喜欢百里绮呢,冷冰冰的,整天一张死人脸,除了公主,谁能看见?她?的笑脸。
百里绮扔了剑一把抱住姜烟,小声?道:“担心你。”
姜烟即刻眉开眼笑,拥住了她?的腰,“不担心不担心,我可是父王最宠爱的孩子,谁能对我怎么样。”
百里绮皱眉,将她?搂的更紧,就是因为最受宠爱,所以才更加危险。一旦秦王死去,她?失去庇护,没有母族可以依仗,只能任人欺凌。
得尽快把旧部全部召集起来,到?时就算不能推翻秦国?,也?能保护她?不受秦稷的戕害。
姜烟感受着她?怀里的温暖,心的想法更加坚定,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保护昭阳殿的宫人,护他们性?命无虞。
两人旁若无人的拥抱,素亦可怜巴巴的把剑捡起来,默默退了出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她?的心脏已经足够强大,不会再因为自己不是公主的最爱而难过了。
但?她?还是讨厌百里绮!
晚些时候,勤政殿传来消息,秦王又咳血晕了过去,姜烟还是有些担心的,半夜去侍疾,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这?次她?带了百里绮和素亦,让她?们同其他宫女?一样候在殿外,自己则在秦王榻前伺候汤药。
天快亮的时候秦王醒了,看到?伏在床前的小女?儿,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
“烟儿,累了就去睡吧,父王已经没事了。”
姜烟顶着鸡窝头,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父王,女?儿不累,我要在这?里看着您才能安心。”
姜烟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让秦王无论?如何再撑一段时间,至少要在她?的计划成功之后,无论?用何种手段,都要把他的命吊住。
秦王的眼神越发温柔,对姜烟道:“你的心意父王知道了,但?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去偏殿休息一会儿吧,养好精神才能陪着父王啊。”
姜烟没再推辞,躬身退了出去,带着两个丫鬟去偏殿,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秦絮,她?的眼神些许复杂,动了动嘴,仿佛有话要说?。
“七姐是来探望父王的吧,快进去吧。”
秦絮没再犹豫,走了进去,她?身后的宫女?手上提着食盒,想来是为秦王准备的吃食。
即使在勤政殿睡觉,姜烟还是要抱着百里绮,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素亦独自一人睡在小榻上,看起来颇为委屈。
明明她?伺候公主的时间更久,为什么公主不抱她?,这?不公平!
一觉睡醒,姜烟身边的百里绮已经不见?了,素亦也?已经端坐在桌前,见?她?醒来,连忙上前伺候她?。
“公主,奴婢去吩咐膳房让他们准备吃的?”
姜烟点点头,等素亦出去才想起来问她?,百里绮去了哪里。
吃完之后姜烟又去照看秦王,一众太医见?她?来,像见?了救星一样。
“网上不肯吃药,九公主您快去劝劝吧!”院正一脸虚汗,对她?拱手作揖。
姜烟走过去,果然?秦王的贴身近侍端着一碗药候在一旁,而秦王在看奏折,眼神专注。
姜烟端起药碗,侧身坐在床榻边,“父王,喝了药再批奏折吧。”
“烟儿,放下吧,孤不想喝。”秦王扫了一眼姜烟手里的药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喝,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姜烟没强求,而是让待在屋里的太医和宫女?全部退出去,这?才拈了一颗要蜜饯给秦王。
“父王吃颗蜜饯吧,这?样就不怕苦了。”
秦王从她?手里接过蜜饯,丢进嘴里,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烟儿莫不是把孤当成你了,以为孤会怕苦。”
“那父王为何不喝?”姜烟实在想不通,还会有人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秦王放下手里的奏折,幽幽道:“孤是想早点去见?你母妃。”
姜烟呼吸一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年如何她?不知道,总觉得秦王对母妃的态度怪怪的,除了思?念还有……愧疚?
愧疚什么,为什么要愧疚,这?些她?无从得知。
梅贵妃的名字像个禁忌,宫里少有人提及。
“烟儿,把药端下去吧,跟孤说?说?话。”
姜烟第一次固执己见?,舀了一勺药递到?秦王嘴边。
“父王,若是母妃知道您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定然?不会开心,说?不定还会怪我没照顾好您,就算是为了女?儿,也?请您保重身子。”
姜烟说?到?最后带了点哭腔,无论?之前对这?个男人有多少怨怼,始终还是有父女?之情在,一想到?他就要死了,姜烟就觉得心里很沉重。
秦王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良久才终于笑了一下,从姜烟手里揭过了药碗。
“我的小公主许久没有哭过鼻子了,可不能让你哭,孤喝。”
他直接端起碗将那黑褐色液体一饮而尽,而后五官皱到?了一起。
“真苦。”
姜烟又拿了一颗蜜饯给他,顺便把他手里的碗放到?旁边。
“父王还说?自己不是怕哭,谎言被女?儿拆穿了吧。”
秦王笑着摸摸她?的头,精神也?好了起来。
过后姜烟陪着他,两人偶尔会聊几句,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秦王在批奏折,姜烟在一旁拿着小说?看,隔一段时间就给秦王捏捏肩捶捶腿,相处甚是融洽。
姜烟刚开心了没几个小时,秦稷来了。
他带了许多人,没个人手里都拿着盒子,形状不一。
进了寝殿之后看到?姜烟,他的神色变幻了一下,旋即调整好表情,对秦王道:“父王,儿臣听闻您身体不适,特意寻了这?些来献给父。”
他说?完对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腰间便打开手里的盒子,差点山下姜烟钛合金的狗眼。
人参灵芝鹿茸,还有许多交不出名字的珍贵物品,满满当当的排列在她?面前,让她?瞬间觉得自己没什么排面,毕竟她?来的时候只带了写吃的,还大部分?进了她?的肚子。
秦王的脸色一如先前,看不出高兴与否,语焉不详道:“东宫的好东西比孤的国?库还要多,难为太子一片孝心了。”
秦稷作揖:“儿臣自当把最好的进献给父王。”
姜烟站在两人中间,很清楚地看到?秦稷眼里一闪而逝的幽暗,心里略微有些担心。
虽然?父子俩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但?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秦王说?的话奶人寻味,秦稷也?未免不会记仇。
若是秦王真的对秦稷不满,可能真的对秦稷不像之前那么信任,届时这?太子之位秦稷也?不会坐得稳。
最大的问题就是,秦国?除了秦稷,没有人堪当大任。
秦王子嗣本?来就少,除了早夭的二皇子,神游残缺的四皇子,其他四个皇子都是半瓶水,连跟秦稷一争的能力都没有,遑论?把国?家交给他们。
这?也?是秦稷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因为他清楚,秦王不会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在储君的选择上肯定会慎之又慎,而他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姜烟心里一阵叹息,头疼了起来。
别人家九子夺嫡,场面堪称刺激,到?了这?里,一个两个都不中用,连秦稷的话都不敢反驳,这?还是皇室中人吗?
自从秦王病了之后,秦稷就开始慢慢显露本?性?,就算是探望秦王,也?会很快就离开,从没待过这?么长时间。
姜烟心里隐隐有预感,秦稷之所以还不走,是因为她?。
秦王依旧在看奏折,好像压根没秦稷这?个人,姜烟被盯得头皮发麻,刚想说?借机离开,秦王缓缓开口?:“太子若是没事就先退下吧,我跟你妹妹有话要说?。”
秦稷站起来,丝毫没有被赶的尴尬,而是对秦王道:“那父王好好袖子,儿臣不打扰了,九妹送哥哥出去吧?”
姜烟内心是拒绝的,但?害怕不如秦稷的愿他会对秦王下手,不情不愿的将他送出去。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秦稷一把抱住姜烟,吓得姜烟头上的步摇都掉了。
她?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和心理的厌恶,问道:“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秦稷缓缓放开姜烟,眼神坚定,“烟儿不要误会哥哥,哥哥永远不会利用你。”
姜烟心里一凛,面上毫无变化,甚至勾起一道笑容。
“太子哥哥在说?什么,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谣言?烟儿怎么会怪你呢,太子哥哥永远是烟儿的哥哥。”
她?故意把“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果不其然?秦稷脸色变了,他收回?放在姜烟双肩的手,道:“那就好,哥哥先走了,烟儿好好照顾父王。”
“好的,太子哥哥慢走。”
姜烟脸上扬着笑脸,像稚子般纯净,秦稷的眼神越发幽深,转身离去之际握紧了拳头。
姜烟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才敛了笑容,拍了拍肩上的衣服,眼神十分?嫌弃。
她?知道秦稷在想什么,正因为这?样,所以才要一遍遍提醒他他们的关系。
但?凡他有点良心,都不该对自己的妹妹有除了亲情之外的感情。
百里绮又出了一趟宫,因为买通了宫门?口?的禁军,她?的出入比以前方便了些,可以做到?来去无踪,悄无声?息的出去再悄无声?息的回?来。
潜回?勤政殿时恰好看到?秦稷跟姜烟抱在一起,当即冷了脸,眸中暗云翻涌。
待秦稷离去,她?走到?姜烟身后,将她?揽在怀里,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脖颈,像只求关注的小猫一样。
“你去哪里了?”姜烟抚上她?的手,柔声?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她?也?知道,只不过还是想让她?亲口?告诉自己。
百里绮没回?答,放开姜烟将她?的身子掰正,面对面站着。
“他抱了你,我不喜欢。”
姜烟有点惊讶,这?还是百里绮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很连贯,没什么停顿。
她?凑近,看着她?冷着的脸,笑着逗她?:“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百里绮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抿了抿唇,同样的话她?说?不出第二遍,但?秦稷确实该死,既然?他那么闲,就给他找点事做,免得他老是对别人的人动手动脚。
两人抱了半刻钟才分?开,姜烟恋恋不舍:“又得进去照顾父王了,你要是饿了就去找素亦,让她?带你去吃东西。”
百里绮点点头,将转身欲走的姜烟拉回?来,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小心。”
姜烟很喜欢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小动作,还有她?简短但?温柔的嘱咐,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恨不得按着眼前的人亲。
“知道了,你也?是,不论?做什么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百里绮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身影运气,眼神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