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撩啦》
文/伊水十三
第一章
京城机场。
地下停车场人来人往，昏暗拥挤。
北初一手拖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颇为艰难地穿梭在车群之中。
旁人三两成群，只她一个单薄孤零，表情迷茫，不时踮脚张望。
不远处有辆车冲她闪闪车灯，她这才找到位置，缓慢靠过去。
上车后，车门一关，像是把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车顶昏黄灯光洒下，狭小的空间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北初靠在椅背上，后视镜里映出前排女人淡漠的目光。
她动作一顿，低声轻唤：“妈。”
杨书华不冷不热“嗯”了一声，又透过后视镜的反光上下扫了她两眼，不再说话。
早已猜到杨书华的态度，北初微微抿唇，垂眸坐好。
自她六岁那年被送回北家，杨书华对待她的方式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因为出生时被意外抱错，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被送回来时黑瘦土气，逢人只会木讷又胆怯地咧嘴干笑，与当时白净可爱得跟公主似的北月形成了巨大反差。
杨书华嫌她脏，从那时起就没给她过好脸色。
从小在这样的冷眼中度过，她早就不再心存幻想。
车一路驶出停车场。
路边灯光乍现，引得北初下意识往外看去——
此刻暮色已沉，车窗外照进流光璀璨，从高架桥向下看，霓虹灯点缀城市，闪闪烁烁织成一张星罗密布的网。
一别五年，繁华如故。
北初正晃神，便听杨书华突然道：“你姐姐生病了，我赶着回去照顾她，已经联系好了人，待会儿把你送回你那儿去。”
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冷漠中透着点颐指气使的味道。
“哦。”北初应了一声，索性闭上双眼假寐。
——都这样了，她回不回家倒也无所谓。
-
刚一下车，北初还没来得及观察家门口新换上的雕花铁门，就被杨书华半赶着钻进了另一辆车里。
引擎声响起，她一抬头，认清了驾驶座上人是谁。
傅家大少爷，傅行泽。
北家和傅家是世交，让傅行泽来接人，情理之中。
北初乖乖喊他：“傅大哥。”
五年不见，平白多了些拘谨。
傅行泽颔首以应，稍微偏转了下方向盘，一个转弯驶出大院。
窗外景象平稳向后倒退，北初手肘撑在车门扶手上面，托着腮发呆。
大院里众所周知，北家有两个女儿，亲女儿北初和养女北月。
北月向来身体不好，北初回来后，北家夫妇俩出于怜惜，又放不下六年的感情，非但没把她送回去，更是把她当个亲女儿一样养到现在，从小到大千娇百宠。
而自己这个真正的亲女儿，甚至连家也没有回，就被匆匆忙忙塞进了别人的车，继续在夜色里奔赴。
想想还蛮讽刺的。
“其实，如果你性子再软些，也不至于这样。”
从前面忽地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打断了北初的思绪。
她眨眨眼，浅浅弯了弯唇，“我知道。但是现在这样也无所谓。”
她原先就是太固执，曾以为那些东西本就是她的，不用抢就能得到。
可谁曾想，血脉亲情终究比不过北月的一个撒娇，她只是想拥有自己本该拥有的，在家里人看来，却总会变成她见不得北月好，处处与北月争。
加之她性子本就沉默温吞，这些事情解释不清，便就随它去，于是误会越变越大，与家人的罅隙历久经年，竟潜移默化成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更别说她毫无音讯地在国外消失了五年，现在她于北家而言，恐怕早就查无此人。
——不过查无此人就查无此人，她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傅行泽应是猜到了北初的想法，眼神复杂地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她云淡风轻的表情，最终沉沉叹口气：“你高兴就好。”
停顿半晌，他话锋一转：“说起来，傅行洲好像还不知道你回来了的事？”
北初浑身触电般微颤了下。
“傅行洲”这个名字一经提起，像是一颗石子猛然投进了平静的湖水中，霎时激起她心间一片涟漪。
那晚尘封的记忆被悉数抹开，只消瞬间，她脸色微白，指尖悄无声息抵住了掌心。
怕被发现异样，她又把头稍稍往窗外偏了偏，沉默半晌后，低声开口：“……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傅行泽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却也没再说什么。
-
车在公寓门口停下，傅行泽本想帮北初把东西提上去，却被一个紧急电话打断了计划。
抱歉地同她说明情况后，他只得匆匆离开，赶往公司。
北初目送车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