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将被立皇太子的事很快便在京城名门、文人之间传遍,朝堂上发生的事却流传得很慢。
哪怕知道未来的皇太子不是他们能随便议论的,也还是有许多人忍不住评说几句。
裘自华在酒楼里听了这些话,心中愤懑。
那个安王竟然能坐到储君的位置,那柳岐岂不就是太子妃了?
他们裘家因为安王和柳岐沦落到这个地步,凭什么罪魁祸首反而能一飞冲天?
边上有一桌喊了一声“掌柜”,裘自华答应一声,连忙过去。
这酒楼比不上流云楼那样的豪华,也就靠着京中独绝的卤味引了些贵客,所谓贵客就是那些手里没几个银子但也称不上穷酸的书生和下品官,或是些高门高户的庶子。
以往裘自华风光时,他可连这些人都看不起的,如今却要卑躬屈膝,一个也不敢得罪。
当日褚琰离京以后,皇帝手下的人摸到了是裘自珍的丫鬟教唆映梅刺杀王妃,裘自珍咬死了不是自己所为,直‘到丫鬟反咬她一口,才说自己只是想帮映梅纳进柳家,并不知晓她要刺杀王妃。
皇帝一听,简直恨死了他们,反而不想轻易将他们砍头了事,而是先抄了家,再做主断了柳家与裘家的亲戚关系,将不知情的裘家老爷夫人刺字流放西北,将裘家兄妹入了奴籍留在京中供人驱使,近亲也同样被连坐流放。
裘家先前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好日子过惯了的,一下子跌进泥里,亲人不可相见,简直比杀人还要诛心。
过了大半年被奴役的苦日子以后,裘自珍竟在主家攀上了家中老爷,靠着肚子大起来,给人家年近半百的老爷做了妾。
那老爷只是一个普通商人,比裘家辉煌时还不如,却已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裘自华本来是怨恨裘自珍的,若不是她管不好贴身的丫鬟,又怎会连累这么多人?可这个妹妹攀上商人后,就立刻让商人帮裘自华赎出了奴籍,给他匀了个铺子当掌柜,因此那些怨恨又被藏了起来。
裘自华从小接触行商,自然比一般的掌柜做得好,于是几个月以后,如愿被提成了这家酒楼的掌柜。
听着还算风光,实际上他身上的好衣服,总共就这么一套,月银被一扣再扣,更是没什么油水。
那商人老爷觉得自己帮了小妾的亲兄已是行了大善事,裘自华应当对他感恩戴德为他当牛做马,因此对裘自华时常百般侮辱苛责。
裘自华解决完事回来以后,招呼小二看好大堂,便借着出恭的理由进了后院,到没人的地方,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被人塞进来的纸条。
是的,他可不是一心想靠着妹妹活的,他上头有一个“东家”,不仅帮他救下了流放路上险些被那些亲戚打死的爹娘,还暗中给了他一笔银子,虽然他暂且要留在这酒楼里替“东家”做事,但以后总有机会靠着那笔银子享福。
东家只说是明日有机会送上门,叫他按纸上说的做。
次日他便明白了这话中的“机会”是什么——本不可能光顾这家小酒楼的柳岐,竟被人带了进来。
裘自华连忙躲在酒柜后面,幸好柳岐也没注意到他。
他们那一行人自然是被安排在了最好的包厢,柳岐也果然不稀罕这里的菜,只点了些卤味下酒。
裘自华是清楚柳岐的酒量的,于是特地在他们点的酒里兑了些烈酒,又嘱咐小二把这酒说成“后劲特别大”。
他自己则不敢露面,干脆躲进了厨房。
许久过后,那包厢里便要了一碗醒酒汤。
酒楼里醒酒汤是常备的,裘自华亲自把醒酒汤盛好,借着袖子的遮掩,把事先准备好的药往里抖。
刚抖了一点进去,便想起之前陷害柳岐的下场,手一抖药粉便洒了有一半在地。
裘自华慌张地用土把粉末盖了起来,咬了咬牙,安慰自己:这剂量小得很,现在就更小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把剩下的全部倒进去,用勺子搅了搅,让小二送上去。
随后便忐忑不安地等待。
终于,楼上有了动静,一行人走下来,中间被人搀扶的正是柳岐,他已经连路都有些走不动了,头偏偏地垂着,嘴里说着醉话:“我不行,不喝了,我回府……”
旁边人迟疑道:“柳公子,您喝成这样……确定要回王府吗?被王爷看见不太好吧……”
柳岐打了个酒嗝,伸出手点了点他,还点歪了,对着空气说:“你,你说得对啊,那怎么办?”
“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会儿,等醒醒酒再回去?”
“行,醒……醒酒。”
裘自华悄悄跟上去,见那帮人拥着柳岐一直进了一座模样似客栈的矮楼,他在这一片混熟了,一眼便认出那地方其实是个小倌馆。
楼里,柳岐被人扶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那帮人把他放下,又说请个人来陪陪他,没一会儿便进来一个人,随后其他人出去了。
柳岐闭着眼,听那人柔柔地唱起了曲儿,回忆着窗户的位置。他本来有耐心耗一耗,可又感到身上开始有一些难受。
他是经过人事的,一下子便明白了这种感觉是什么。
大意了,他提前想过被人下迷药的可能,早就喝过解药,又假装有些醉,后来果然发现醒酒汤里混有让人无力、状若醉酒的药。
可他没想到竟然还掺了点催-情的药,剂量不多,只是让身体有些难受。
那曲儿没唱一会儿就停了,倌人靠近的时候,柳岐一跃而起,抄起一旁做摆设的东西,将他敲晕,那人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包厢外面有人守着,柳岐打开窗一看,这二楼离地面倒也不算高,且外面是深巷,基本没有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