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蔷说的是在徐州时的事情,为了掩盖之前在北海的行踪,卫燕歌想搞出些动静来,恰好遇到一女子被逼着出了家,原本的嫁妆家业都被夫家族人所占,打听一番,知道那尼姑庵乃是当地专门用来“收治”不驯服的各家女子的,卫燕歌干脆硬闯山门,不仅救出了那姓李的女子,还抢出了七八人来,柳般若就抓着尼姑庵主持残害人命的证据去见了徐州刺史。
徐州刺史陈厚从是个迂腐之人,无论如何看不惯卫燕歌的所做所行,也不愿意见那什么“北疆讯官”,在听说柳般若是女子之后连府门都关了。
柳般若就站在刺史府门前例数那尼姑庵的种种罪状,每说一条,后面就要跟一句:“至今未被查抄,多半是有人庇护,就如这般不肯见我的刺史大人,刺史大人,罪状历历在目,你如何不肯见我?”
陈厚从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个不得了的狠角色,却晚了,不管谁来请,柳般若都不肯再进刺史府。
这般对峙了两日,陈厚从终于从府中出来亲自请柳般若。
柳般若冷冷一笑,大骂道:“骇人听闻之事就在眼前,你却不闻不问,只知手持笏板以牟利,见人跪地便沾沾自喜,自觉手握多少权柄。听闻是女子告状先将人挑出千万错处,敢问陈大人,若承影将军未先将人救出,只等你陈大人这般两日后才拨冗一见,那些女子被灭口了,你又该如何?你可会自认是同罪?你可会自认是共犯?你可会自认是草菅人命之贼?!不会!一句命苦而已遮蔽旁人一身惨事,这便是你这自诩堂堂正正为朝效力的陈大人!”
徐州是往来繁华之地,刺史门前发生了这等事,很快便传了开来,卫蔷知道此事除了卫燕歌的信,也是因为卫瑾瑜出去与那帮纨绔玩乐的时候听到东都内外都已经传遍。
此刻,卫蔷笑着说:“你这一骂,可是将北疆讯官的名声都打了出去。”
柳般若只想以手遮面,这些事做的时候毫无所觉,听元帅这般笑着如数家珍,她便受不得了。
在清瘦的年轻讯官身后,秋苇笑出了声。
她声似黄鹂,卫蔷看过去,也笑着说:“秋姑娘这些日子帮着这帮年轻人一齐奔波,为这么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傻孩子操心,实在是辛苦了。”
秋苇也傻愣在了原地。
她断断没想到,定远公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她想过的,在来的路上,她想了无数次,定远公对她视而不见,她也自当是自在,若是,若是能说句什么,多半是知她来历艰难,宽慰两句。
能斗胆想到这些,已经是听了无数旁人夸定远公的话,她逼着自己妄想来的。
却没想到,一见面,自己听到的是这等话。
她果然不问来路,只问做了何事。
只问“秋苇”做了何事。
抬手捂住嘴,自觉失礼又放下了手,
“元、元帅。”
哎呀呀,竟然说不出旁的了。这可如何是好。
片刻前还笑柳讯官呢,现在秋苇自己自觉也是傻里傻气的样子。
“厨房在制槐叶冷淘,你们也吃吧?”
“啊?啊!吃!”这个话秋苇还是会说的。
槐叶冷淘就是以鲜嫩槐叶捣碎取汁水和面,做成的细长汤饼煮好后在冷水里漂浸到凉透,再调味后加些熟油,便可入口,杜工部赞其“经齿冷于雪”,正和盛夏时节享用。
除了槐叶冷淘,大厨娘还以葱蒜拌了白煮过撕成细条的鸡肉,再加一道烹煮的葵,也都整治得清爽。
一顿饭哪怕是在院中伴着热辣喧嚣的金乌,也是吃的人畅快淋漓。
吃过饭,卫蔷叫住了柳般若。
“柳讯官,我们马上要回北疆,在走之前,要先将我们在洛阳擒拿的六个南吴不留行运回北疆去,这事我交给你,可能做好?”
“卑职定不负元帅所托!”
“好,那你们三日内便启程,我抽调东都鱼肠部二十人随你差遣。”
“是!”
说完了此事,定远公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看向秋苇:“听说鱼肠部都在同你学中原女子装扮?”
“是!”
秋苇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听到了此事的定远公居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好好教,等回了北疆……你也可继续教,哪日上课记得告诉我,我去看看。”
秋苇眨了眨眼,笑着应了。
北疆大概是天上地界,定远公却是个人呢。
也是,不知人间苦,哪能知道怎么是天上呢?
……
同光七年六月十九。
绥州韩氏勾结彰武、保大两地节度,裹挟~州林家等七世家,斩杀州府官员四十余人,举旗造反。
消息传入东都的同日,定远公奏请返回北疆的奏折也送到了赵启恩的面前。
自醒来之后,赵启恩就多了个手抖的毛病,盯着那奏本看了许久,他吐出了一个字: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