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猛颤,牛奶洒了大半出来。
乳白色液体湿答答地沾在睡衣上,顺着棉质纤维深深浸透,贴着肌肤。
耳畔仿佛有低低重重的火车轰鸣声。
明明刚才还温度适宜的牛奶,瞬间变得冰凉,将她全身的力量和热气带走。浑身如堕入冰窖般,没有一丝温度。
好半天,孙绵绵才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他,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车祸。我们隔壁厉太太家的儿媳妇生孩子,我今天去明德医院看望新生儿,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楚枫被从急救车上抬下来。我现在就在急诊室门口,听说是伤了头。”
孙绵绵没有丝毫犹豫,“姑姑,我马上回去。”
十分钟后,她查遍了所有订票网站,都已经没有了当天飞往南城的多余机票。
一筹莫展之下她尝试着给宋放打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宋放打断,“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正好,我刚联系了朋友的私人飞机,一会儿我去接你。”
宋放的声音从听筒那边如天籁般传来。
四个多小时后,飞机顺利落地。
她和宋放从机场出来。他们直接上了宋家派来接他们的车,赶往明德医院。
孙绵绵脱力似的靠在车窗上,无数画面悉数涌了出来,像放电影似的,一帧帧……主角都只有一个人,楚枫。
身旁,宋放和宋致远通完电话,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安慰道:“楚枫没有大碍,受重伤的不是他。”
孙绵绵没说话,点点头。
汽车停稳,宋放当先走在前面。
盛夏裹挟着燥热的夜风迎面吹来,孙绵绵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
医院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忙碌地走来走去,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都让她想起她曾在医院送走过三位至亲。
她的脸色越发煞白,喉咙像被掐住了一样,几近窒息。
宋放推开虚掩的病房门,紧跟在他身后的孙绵绵看到楚枫盖着雪白的被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时,忍了一路的眼泪夺眶而出。
病房里,楚青峰、宋致远夫妇、孙娅芸都在。
看到她,孙娅芸几步走过来,将她搂进怀里,“没事,没事,楚枫头上、左臂受了皮外伤,没有大碍,他只是睡着了。”
孙绵绵从姑姑的肩头望向病床,一瞬不瞬地默默看着睡着的楚枫。
似是心灵所感,楚枫的睫毛颤了颤,随后双眼缓缓地睁开来。
两人的目光对上,孙绵绵鼻子又是一酸,大颗的眼泪将孙娅芸肩头的衣服洇湿。
楚枫穿着病号服,靠着枕头坐着,脸上挂着懒散的笑一边安慰大家,一边配合医生给他做检查。
“爷爷,舅舅舅妈,表哥,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不用在这守着我。”
孙绵绵胡乱擦了擦眼角,也说,“姑姑,你也回去吧,我留下来就可以。”
门被关上,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楚枫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仿佛头破血流的人不是他自己,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女朋友,几天不见,你又漂亮了。”
话音刚落,楚枫就感觉到怀里撞进来软绵绵的一团。
几个小时以来,孙绵绵的身体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一样,从手指尖到心脏全是冰的。
而此刻,少年的怀抱像是迷你小太阳一般,温暖至极,将她里里外外全部融化。
一直僵直紧绷的身体和神经瞬间放松了。
隐隐地,楚枫听到一声闷闷的抽泣。
他微阖着眼,手环过孙绵绵的肩,慢慢收拢。他声音低哑,“别哭,宝贝儿。”
好一会儿,孙绵绵才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摸着伤口外的白色绷带,“疼吗?”尾音都打着颤儿。
楚枫从小顽劣,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让他对疼痛的忍耐力颇高。痛肯定是痛的,但只要不是一巴掌拍上去,还是能忍的。
不过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有点可爱,于是想逗逗她,已经到了嘴边的“不疼”两个字,硬生生改了口。
“有点疼。”
“吧嗒”一滴眼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嗳,你别哭,别哭。我逗你的,不疼,真的。”楚枫连忙道。
他不说还好,越说孙绵绵眼泪掉得越欢。最后,他倒吸一口气,说了句“好疼”,孙绵绵这才顾不上哭了。
半夜,楚枫发起了高烧。孙绵绵立刻找来晚上值班的医生和护士。
看着两颧通红呼吸急促的楚枫吊上了退烧点滴瓶,孙绵绵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了他滚烫的手。
半梦半醒间,楚枫勉力睁开眼安慰眼睛通红的她,“没事,别担心,我睡会儿就好了。”
孙绵绵点头,“你快闭上眼。”
好一会儿,也许是药效发作,楚枫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孙绵绵松了口气。看着他干燥的嘴唇,起身想找棉签蘸水给他润润。
她刚一动,楚枫眼睛都没睁开,唇间溢出含糊的名字,“绵绵,别走。”
孙绵绵眼睫轻颤,柔声应道:“嗯,我在呢,不走。”
楚枫醒过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他发烧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他微微偏了偏头,就看见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枕在他手边,气息平缓沉沉地睡着。
他住的病房是套间,明明外面有一张陪护床,可小姑娘就那么委屈巴巴极不舒服地窝在椅子里,上半身侧趴在病床上睡着,长长的睫毛下,眼底有明显的青影。
楚枫舔了舔干燥的下唇,隐约记得他昏睡时,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双手轻轻搭在他额上试温度,以及唇上被湿润的棉棒轻柔擦拭。
两人的手一直紧紧握着。
就这样保持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