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楚枫不仅翘了两节物理,后面两节化学也翘了。
吃过晚饭回到教室,看着身边空荡荡的椅子,孙绵绵拍拍前面姜灏的肩膀,“你知道楚枫去哪儿了吗,他晚自习也不上了?”
姜灏转过来,叹了口气,“枫哥在寝室,我和寒宝刚才回去叫他吃晚饭,叫了好半天,他都不给我们开门。”
“那他连晚饭也没吃?”
姜灏点点头,开始抱怨:“老陈也太过分了明显找茬嘛!教书育人,他讲课的能力是很强,但为人也太low了。他要不是老师,我早就揍他了。“
孙绵绵垂着眼没说话。
姜灏看着她,心里一动,“那个,孙绵绵同学,你能不能打个电话劝劝枫哥?”
“我?”
“嗯嗯嗯,我觉得你的话,也许枫哥能听进去。”
孙绵绵:“……你太看得起我了。”
话是这样说,等下了晚自习和李沐歌两人都走到寝室了,孙绵绵突然说,“我想去跑会儿步,你先回吧。”
“嗳……”李沐歌看着她已经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大晚上还跑什么步啊?”
除了宿舍楼和提供夜宵的食堂灯火通明,整个学校空荡荡,安静得过分。
孙绵绵给楚枫打电话,响了七八下,就在她以为不会被接起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喂?”
“你在哪里?”
“……操场。”
“你还好吗?”
“好。”
“今天订正的卷子和课堂笔记,我都给你抄了一份,明天你来教室,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好。”
“那,晚安。”
“晚安。”
听着手机“嘟”的一声被挂断,楚枫松下脊背,往后倒,仰躺在了冰凉潮湿的草地上。
他双手交叉,手枕着脖子。
入秋后,南城早晚温差大。此时夜凉如水,带着湿气的凉意透过一层薄薄的衬衣布料从后背钻进来。
他望着头顶一闪一闪的星子,好像又看到了七岁那年的自己。
一向爱睡懒觉的他六点就从被窝里爬出来,趁着保姆不在,跑到书房去打电话。
他打的是妈妈的手机,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
妈妈的声音经过上万公里的传导而有些失真,但是那份熟悉的温柔依然透过听筒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耳朵里。
“小枫,你醒了,怎么那么早?”
楚枫穿着睡衣坐在地毯上,白白胖胖的小手握着电话。他的皮肤很白,阳光晒着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
“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小枫希望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妈妈不答反问,声音带着笑。
“明天!我明天就七岁了,我想让你和爸爸、哥哥回来给我过生日。”
妈妈在电话另一端笑了起来,“好,你不说我们也要回去给你过生日呀。过完七岁生日,小枫就能和哥哥一样上学了,好不好?”
“好!我也要每门考试都考一百。我在家等你们,你们一定要回来呀。如果不回来,我会很生气的。”
“嗯,一定。”妈妈答应他。
但是第二天,他没有等来爸妈哥哥回家的消息,只等来了他们乘坐的私人飞机因为恶劣天气失事坠毁的消息。
楚枫蹲在二楼楼梯处,看着家里所有人进进出出,乱成了一锅粥。许许多多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打电话叫救护车,老爷子昏过去了。”
“和E国机场、警方那边取得联系了没有?”
“订最快的直飞E国的机票,任何时间都可以。”
……
第二天,所有的媒体报纸头条都是“创世总裁楚鑫弢一家三口飞机失事“、”创世股价开盘即跌停“、”创世总市值一夜蒸发百亿”。
死亡,这个字眼,在年幼的楚枫心里就这样血淋淋地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
随之而来的是悔恨、绝望、惶恐、否认、抵触。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办法走出来。总觉的每天依然能听到妈妈温柔唤他起床的声音、他在客厅打棒球打碎了古董花瓶后爸爸教育他的声音、他赖在哥哥房间非缠着哥哥陪他去踢球的声音……
直到今天,十一年过去了,他在心里不知道反反复复想了多少回——如果不是他哭着闹着要爸妈他们赶回来给自己过生日,也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一样。
爸爸、妈妈、哥哥都还在。
明明白衬衫的最上一粒纽扣并没扣,楚枫却觉得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般箍得快要透不出气来了。他胡乱地又扯开两粒衣扣。
带着潮气的凉意浸入皮骨,越来越强横,仿佛要把他所有的热血都带走。
楚枫闭上眼。
孙绵绵找到到操场的时候,偌大的操场几乎完全被黑暗笼罩起来,只有四角的路灯送了一点光亮过来。
她左右张望,很快看到隐在暗处的一抹白色。
她跑了过去。
草地上影影绰绰有个人形轮廓。一点红色在他唇间持续不断地明明灭灭,带着浅淡烟草的气味飘出。
她走过去,踩到了地上的小木棍,发出“咯吱”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