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悦看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之后的蓝光暴涨和厉鬼的惨嚎却直接地说明了战况的发展。
这个时候……夫差的手几乎已经放在了倪悦的头顶,它们相差不过两三公分的距离。
“小姑娘,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惜……”夫差没有机会说完下面的话,因为白术突然冲了出来,只是粗粗扫了眼倪悦,他的脸上便露出了放下心头大石般的轻松。
夫差吃惊于白术的突袭,他原来信心十足,那些厉鬼绝对能缠住他直到自己把小丫头给吸干了元气为止。
倪悦并没有看白术,而是在感觉到夫差愕然的一瞬间,猛地一个转身,匕首便斜刺进了身后人的腹中。夫差吃痛退了两步,白术见状,心里暗暗称赞了倪悦一声,同时眼疾手快地投出了五个蓝珠子为这个小丫头搭桥铺路。
显然,当鬼那么多年的夫差知道眼前的蓝珠子是什么。
“魂珠”,厉气精魂所化,动作虽慢,但几个堆起来后的攻击力却也不可小觑。
夫差想躲开,但双方站的位置是在太近。
……
一阵黑雾掺杂着蓝光迸射而出,没有人能看见烟的另外一边。白术像是虚脱了似地跄踉着坐到了地上,只是稍稍看了倪悦一眼,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白术心里自嘲,那哪是什么魂珠啊,刚才对付厉鬼的时候他就已经差不多耗尽了法力,可以说……现如今就算是个普通的小鬼也能直接把他给打得魂飞魄散。
魂珠——顾名思义是从厉鬼身上提炼而出的戾气所化。因为不用耗费施法者的任何法力,所以这玩意儿可算是在地府最受欢迎的法器之一了。数量很多,但能用的人却不多。因为魂珠里面的戾气太过霸道,所以若是施法者没有能够压制住他们的法力,最后不但不能借助于魂珠的力量,反而还会被它所反噬。因此鬼将军以下的小喽啰们几乎是连碰一下都是不被允许的,就连倪悦……也只是听过看过而已。
倪悦这个时候已经已经逃了出来,刚才的变故让她浑身冒汗,就算是现在身体也是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在看到魂珠在遇上夫差结界时爆裂出来的景象后,倪悦就知道了白术的处境。那不过是地府研制的普通烟雾弹,只是外形酷似魂珠而已。她不知道白术在里面遭遇了什么,现在烟雾迷蒙的她也看不见她的处境,但倪悦知道白术现在一定糟糕极了。
没有功夫去顾虑别人了,就连王宁溪的莫名其妙,在这种时候她也只能给予十二万分的信任。
他们会没事的,他们都有他们的打算。因为无论如何,他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
倪悦起了个手势,烟雾中的另一端顷刻响起了一声类似爆炸的响动和夫差的痛呼。这本来是意料之外的成果,倪悦满意地牵起了嘴角,召回了刺中夫差的匕首。
烟雾已经被夫差的黑风给吹散了,倪悦看着前面那个肚子上留了个血洞的帝王,心情有些复杂。
刚才的爆炸是她在匕首上做的手脚,但现在看来似乎效果甚微。
如果说一开始的夫差还是悠闲从容的,那现在就是怒不可泄般的狂躁了。
周边的气压惊人地骤降,那种冷得刺股的感受更是深了几分。白术已经失去了睁开眼皮的力量,他所能做的只是维持住最后的意识,用耳朵感应外边发生的一切。
王宁溪的眉头紧蹙,但仍旧没有任何动作。倪悦想这大概是某个厉害的法术正在成型,但她现在却实在没功夫考虑这些了。
夫差的黑风凝聚成了风刀,速度快而猛烈地冲倪悦飞去,而白术和王宁溪却似乎被他遗忘到了角落。现在的夫差,只是单纯的在恼怒刚才倪悦的手段。倪悦心里暗暗叫苦,动作上可一点不敢马虎。
在成为黑无常后她就去报名学习了一堆的动作系活动。倒不求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招式什么的务求能用到实战。身法的敏捷是因为法术的加持,这才能勉强逃过了那些超出人类极限的风刀攻击。
刚才白术的试探和夫差的反应,以及从开始时夫差的战术都明晃晃地表明了,这个大块头法术灵光,近战垃圾。倪悦一边躲着风刀,一边瞅着空挡朝他冲。虽然倪悦自己的近战能力也挺垃圾,但总比这个大块头敏捷些嘛。
等冲到夫差身前大约两三米的时候,倪悦已经披头散发,身上也是一道道的血痕了。匕首已经变成了长枪,她的目光有些畏惧,但坚毅如常。
夫差早已经平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开始有些赞赏这个小丫头了。终于,他像一个玩够了蚂蚁的人,轻巧地撤去了让倪悦苦不堪言的风刀。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然后下一秒,夫差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剑。
这个时候的倪悦,有种想以头抢地的冲动。从头到尾她就只顾着看夫差的体型,却非常理所当然地忘了这人的出身。要知道,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就算是身为一国之君的老大有时候也是要亲临现场的。就算已经几千年过去了,招式什么的生疏了,但看他为祸四方的简历也知道,自己八成不是这人的对手。
反正也没别的选择了,对此倪悦不得不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大不了鱼死网破。
而且……倪悦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撇过王宁溪的方向,现在要的,就是时间。
因为刚才的错误估算,倪悦手中的长枪在此时面对曾经的马上大将时显得有些可笑。倪悦也不啰嗦,一边向前冲,一边就把枪换成了方才的双刃匕首。乍一看去没什么奇特,可近看却能发现两面的刀锋上隐隐现着点幽幽的蓝光。
这本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况且两个人也没心思聊些有的没的。这场对战,差不多一开始就有了高下之分。夫差自是从容不迫,而倪悦因为没什么功夫底子,开场也只是做了个三七步的架势。
倪悦右脚向前一迈,身体微低,险险地躲过了夫差手中的长剑。可以说这是她第一次独立面对真正的危险,长剑划过后发出的破空声,让她整个人都为之一颤。额角的汗水缓缓地划过面颊,倪悦不敢有丝毫的犹豫,上身向前倾了一个角度,右手手肘屈在身前,反握着刀柄竟是趁着长剑划出的空挡近了夫差的身前。
即使这样,但距离仍旧远远不够。但夫差却是眼角一跳,仓促间只来得及向左边侧过身子。而此时此刻,倪悦手中的匕首寒芒乍现,原来的短刃突兀地延长了数寸。不多,但若是夫差还站在原地,绝对能让他的肚子上再出一个大洞。
夫差闪得及时,但仍是被划了道口子。他摸了摸伤口,竟是不怒反笑地说道,“我是小看你了,但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倪悦笑得有些疲惫,今天的她已经是超水准的发挥了。
夫差听了,笑得更厉害了,“那你还是要和我动手?”
倪悦抿起嘴唇,似乎在苦恼着什么,但很快她就舒展了表情笑道,“其实我根本没那么打算。”
她不慌不忙地向左后方跃去,那一瞬间,夫差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退去便僵在了脸上。
倪悦的身后站着微弯了腰的王宁溪,他的模样有些狼狈,整个人都像是脱力了一般脸色苍白不见丝毫血色,但即使是这样的他,此刻却是满面的笑容——让人惊疑不定的笑容。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王宁溪闭着眼,仰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表情像是无奈却又更像是在欣慰,“抱歉,只有三个小时。”
倪悦笑眯眯地冲他眨了下眼,“放心,已经够了。”
他听完笑了笑,有条不紊地慢慢走到了白术的身边,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坐下眯起了眼睛。接下来的事,无论怎么样的结局都已经和他无关了。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所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而已。
“禁锢咒”,这个几乎是逆天的法术却是他在英国的某个巫咒博物馆里的角落里发现的。它的来历已经不详,甚至连名字都是王宁溪擅自帮它取的,但全书泛黄发脆的纸页却显而易见地说明了它的历史悠久。
能够禁锢时间的一切,不需要任何的法力,不需要任何的施术准备,唯二的要求是漫长的吟唱和昂贵的代价,要求不算多,但足够让人望而却步然后把它遗忘在某个书柜里的某个角落。
他不知道他学这个咒语的初衷是什么,但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没信心。
王宁溪,这个名字是所有修道者都耳熟能详的。黄山派的天才,修道界的新星。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生活在许多人的眼里。父亲是大公司的总裁,对他疼爱有加。师父是黄山派的掌门,对他倾囊相授。因此他必须成为一个能配得起让他们如此注视的人。
可是在遇到倪悦以后,经过那次大战后,他突然就发现了在面对那些人的时候,自己弱小得就像一踩就死的蚂蚁。
他想和倪悦站在同样的高度,甚至于,挡在她的身前。
倪悦站在夫差的面前,手里的匕首已经变成了无常令牌,黑褐色的古朴令牌现在却依着纹路流溢着一种莹绿色的光彩。
夫差仍是站在原地,虽然从表情上和他身体的略微轻颤能看出他正在极力挣扎,但显然那些努力都只化成了无用功。他看了眼倪悦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两个人,突然就停止了挣扎,转而笑了起来,“小丫头,你这是为了什么呢?”
倪悦愣了下,然后哑然,她……是为了什么?
白术身受重伤,王宁溪不知道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几乎要失去了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她……只是为了……正义吗?
不是的。
她不是这么热血的愤青,为了世界的和平牺牲自己,这种事她才不会去做。
“我只是……为了陈晓,为了修明和罗仓。”倪悦垂下眼角,握紧了令牌,“还有夷光和秦广王,你知道他们变成了那两个孩子对不对?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陈晓是因为她父亲的愚蠢,而且我也给过她机会,可她以为里面是陈大山给他留的钱,但贪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夫差笑笑,语气里带着点不屑,“至于修明他们,我不会容忍背叛。”
是这样的吗?
倪悦抬起头,气得几乎人都站不稳了,“不要把所有的错都推给别人。”
每个人都会贪心,陈大山错在没有及时举报,但陈晓有什么错?她只是守住父亲给她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而已。至于修明和罗仓,他们和夫差站在相对的地方,根本和所谓的背叛无关。
但她不想和他解释了,倪悦只是利落地把令牌扔到了夫差的上方。
然后静静地看着绿光从令牌上流泻在夫差的身上,看着夫差慢慢地被溶解,消散。
……
“不可以!”
一道女声从倪悦的令牌里响起,很轻,但足够让倪悦惊讶。
夫差的表情表得有些奇怪,眼神从疑惑到难以置信,最后整张脸都开始泛白了。甚至于,倪悦觉得夫差是想加速绿光吞噬自己,他在害怕在胆怯……近乎绝望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