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明魂魄的碎片飞扬在暗淡的夜空中闪烁分明,蓝色的荧光几乎照亮了整个结界。夫差站在原地似乎也被这景色所沉迷,只有罗仓默然不语地看着怀中的美人,丝毫不被周围所撼动的模样。
倪悦抹了抹眼睛,“修明……”,说出口的话因哽咽而破不成句,其实他们其实见面不过几次,论起交情也谈不上有多深厚。但……倪悦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明明这个人昨天还笑颜如花,明明这个人昨天还知道揶揄她,明明这个人昨天……还和罗仓在大家面前毫不介意地炫耀甜蜜。
今天,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罗仓抱紧了正在逐渐消失的修明,他的嘴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轻声地说着,“修明,谁说——我们没有下辈子的?”边这么说着,他环住修明的手也快速地掐起了法诀,十指变化看似缓慢但倪悦却只能捕捉到些许的残影。倪悦扯扯正在警惕夫差的王宁溪示意他看着罗仓,毕竟妖怪的事情还是王宁溪这个正牌道士比较了解。谁知王宁溪一看之下脸色几乎在一瞬间就白了下来,然后在倪悦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就已经跑到了罗仓的面前沉声说道,“罗仓你真要这么做?可知这样的下场只会是死?”
倪悦听到那个“死”字后便瞪大了眼睛,看向罗仓大声地质问道,“什么?罗仓你到底在搞什么阿!”
可罗仓并没有丝毫的停顿,他只是抬头笑着看了眼王宁溪,“小道士,我以为你明白的。”声音中的苦涩让王宁溪哽住了喉咙,似乎想说什么,想阻止什么,到这一刻却是什么都没了价值。
他知道对于罗仓和修明来说,死并不可怕,甚至有所期望。只是过去的他们身为千年僵尸,即使后悔当初对人类所造成的冤孽,但提到死却还是有意退避的。可现如今,修明魂归离恨,眼见就要消逝于天地之间,若是理智的想一下,那这个时候罗仓使用“凝碧诀”其实是做好的结果。
也许以后的一百世他们都无法投胎成人,但到底有了个归附。
那些蓝光碎片在罗仓停止捏诀的一瞬间也滞在半空中,倪悦心知罗仓刚才肯定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自我牺牲。她跑上去想要阻止他,但王宁溪却扯住了她,怎么也不肯放手,“别去,已经无可挽回了,这样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屁!”倪悦生气地想要推开王宁溪,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全都说是最好的结局,好个屁!屁!罗仓,修明要是知道你这么做肯定不会原谅你的!”
罗仓虚弱地摇摇头,他的面色本就是不好的,现在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是啊,她要是知道了定会骂我一顿。不过那会是在奈何桥上的时候。咳咳……倪悦,希望那个时候你和白无常还能来送送我们。”
那些碎片已悄然地聚合成了一个莹蓝色的光球悬浮在修明的额上,而与此同时罗仓的身体里却也飘出了一些绿色的光点。他逐渐变得透明,但从头到尾他都是笑着的,那笑容中带着欣慰和愉悦,因为他知道千百年来的恩怨终将了断,千百年来的愧疚也即将忘却,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还记得恢复灵识后的某个晚上,他们相拥着在群山之巅瞭望夜空中的繁星,她说,“下辈子做猪做狗也再不做人了,因为畜生才不会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他们只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然后找个配偶生几个小崽子,相伴一生混吃等死。”
“没志气。”他嗤笑她的愿望,“也不知范先生当初怎就看上了你。”
她听了冷哼一声,拢了拢如云的秀发,语气里带着点心酸,“我本就是个没志气的浣纱女,若是当年范先生没有路过苎萝山,我又怎会像今日这般的人不人鬼不鬼?。”
“是妖,是妖。”他拍拍她的肩膀,用力地抱着她说,“听你的,下辈子我们做猪做狗不做人。”
谁知她听了反而不高兴,气呼呼地说道,“谁要做猪做狗了,咱们阿,做那山郊的并蒂花也罢,做水中的比翼鸟也成,最差也得做像干将莫邪那样的双剑。”
“恩……”
“修明,下辈子,我们做那山郊的并蒂花,做那水中的比翼鸟,做像干将莫邪那般的宝剑……不再做人了好不好?”
……
“王宁溪,他们……他们消失了。”倪悦看着那两团闪耀着蓝、绿两色的光球的时候,眼睛酸得简直不是自己的了,她紧紧地攥住王宁溪的胳膊,但王宁溪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他看着泣不成声的她,娇小的身子似乎浑身都在颤栗。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伸出手像是在安慰小猫一样拍抚着她的脊背,“不要紧的倪悦,他们还会在一起的。”
光球似乎听懂了王宁溪的话,缠绕着逐渐远去,终至不见。
“是,他们还会在一起。”
倪悦和王宁溪同时看向那个说话的人,夫差站在原先罗仓和修明躺着的地方,眼神狠毒,“即使过了一千年,结局也不会改变。罗仓、修明,你们两个想要斗倒孤?简直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