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和小鹊走到了亭子里,但因为视野的关系她们并没有看见躲在一边的倪悦。小鹊鼓着嘴不看织女的脸,但织女却异常执拗地想扳过小鹊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
倪悦只见过一次织女,但那次的见面让她觉得织女是个很温柔的人。再加上之后白术透露的消息——“织女和牛郎现在基本上是不相见,自能忘。几百年都没人敢在他们面前提对方了,还谈什么和好?”
织女不满,或者说是厌恶别人在她面前提到牛郎。虽然倪悦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对曾经至死不渝的爱侣变成了这种敌对关系,但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别的神仙都不敢提,可想而知织女对这个话题的忌讳了。
可倪悦却说了……
当时织女娴静的笑容似乎有过一丝崩裂,而之后她的提前退场也说明了她对那句话很在意。
不过她没有发作,她选择了给倪悦留面子。
但现在她的脸上表达出来的情感……如果可以的话倪悦觉得用歇斯底里来描述比较妥帖。
一个那样的女人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表露出这种情绪,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但倪悦却在看到小鹊脸上显而易见的厌恶和不耐烦后理解了织女。
没有人能忍受子女对自己摆出这样的脸色。
因为相隔太远,所以她听不到织女和小鹊的谈话。虽然用法术她能获得信息,但就算好奇心再大她也不想被当场捉住,毕竟现在的情形实在太尴尬了。
她决定耐心等待,等他们走了她就能到那座亭子里歇脚吃点心了。
原谅她的自扫门前雪吧,她受狗了因为八卦而得到的教训了。
曾经有人说:人们用雨伞来遮雨,但很少有人知道雨伞的发明是为了遮阳。
世界上的一切有时候会按照一个可笑的轨迹发展,我们叫它南辕北辙。
倪悦来天庭是为了找办法让自己复活,她在心里发誓不再做八婆。但不知不觉间似乎又掺和进了某些事了,例如织女和小鹊的母女矛盾,例如白术和哪吒的恩怨纠葛,又例如龙三爷和葵日的身份。
后面两件纯属她自己的好奇心作祟,而第一件……却是不得不管。
当倪悦和小鹊坐在八角亭里,倪悦觉得由衷地……尴尬。
织女已经离开了。
就在刚才,他们的争吵进入了白热阶段。小鹊推了织女,织女跌坐在地上良久后重又优雅地站了起来,她的离开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挺直的背,从容的步伐,一切都很完美。
但背对着她的小鹊没有看见织女脸上并不优雅的失望。
倪悦看见了,她唏嘘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她没能走开,应该说是看着小鹊黯然的模样,她不忍心走开。或许织女不理解,但倪悦知道小鹊并不是故意的。
在争吵中人们往往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更何况刚才的织女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的自我保护机制完善到令人咂舌。当你无法接受某件事时你会晕倒,这叫逃避。当你和某人产生矛盾冲突时,即使你知道错的是自己却还是会诡辩,这也叫逃避。
当你想停止这件事但没有台阶下时,你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一种另类的逃避。
有些事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但会为了一口气而无法得到两全的结果。
小鹊的表情像是受伤的动物,这一刻倪悦认定她果然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和自己相差不了多少但显然心智比真实年龄小多了。她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看着刻画在桌角的精细花纹发呆,她的眼角泛着红晕,但因为长长的睫毛和微低的脑袋,倪悦看不出她是不是在忍住泪水。
孩子都是那样,再逞凶斗狠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小鹊?”倪悦尝试着叫她,独自舔舐伤口并不是个好主意,那样只会让一个人钻牛角尖。
“干吗!你走开啦死女人!”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虽然口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但倪悦总觉得似乎有些地方不同了。她微微地笑了下,随后站起来说,“恩,那我走了。”
佯装走出几步,然后自己的衣袖不出意外地被拉住了。
很多人不喜欢被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可同时他们也需要别人的安慰,或者说是一个诉苦的对象。
倪悦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小鹊的阐述,也许她知道得并不完整,但并不妨碍倪悦的理解。
又是一个离异的家庭……倪悦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一个单亲女孩——陈晓。
只是小鹊比她幸福多了,幸福得倪悦想哭。不是嫉妒或者别的什么,她单纯地想着,如果陈晓也能过这样的生活那她不会死,罗登也不会死,那对年迈的父母不会为了自己早逝的儿子而沉痛一辈子。
可世上没有如果。
倪悦爷爷死的时候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爷爷死得很平静很安详。他老了,他病了,所以他死了。人生来就是这样,为了活着而活着,但其实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死亡。
倪悦能心安理得的对待这些人,并且扯出一堆从白术那儿听来的劝慰话。但她无法对那些不该死的人冷血,特别是他们的亲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伤心的了。
“倪悦你想为我哭?”小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嘲笑般地看着倪悦,“不用你同情我。”
“我没有同情你。”倪悦淡淡地说道,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挺像小说里装B的女主角,但她现在能做出的表情只有这一种。最后她翻了个白眼,看向小鹊,“你只是个别扭的孩子。你的父母离婚但他们都很疼爱你,天上的神仙也因为这样而对你倍加关爱和纵容,可你却不满足。”
“你觉得我贪心?”小鹊危险地眯起眼睛。
倪悦笑笑,“不是,我觉得我能理解。”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