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漓江立刻伸手去抠喉咙,想把药吐出来,但那药片那么小,早就溶入了管道。
他干呕了几声,拉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往屋内跑去。游枝紧跟着下了车,一路追着邱漓江进了厨房,眼见他抽出了流理台上沾了灰的菜刀,心脏突突直跳。
游枝顿时脸色煞白,语不成声:“你别乱来!”
邱漓江决绝地瞥了她一眼,手起刀落,胳膊上被划出一道猩红的口子。刀尖碾上皮肤的刹那,他眉头剧烈发颤,但还是恶狠狠地往下切。
“你疯了吗?!”
他嘶声:“是你先疯的,我只好陪你一起了。”
“没有用的。”游枝抖着嘴冷笑,“在你睡着之前,你会先失血过多死掉。杨国伟倒是不用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邱漓江,药效的反应像潮水般慢慢上涨,他拿着刀的手有些乏力地垂下去。游枝当机立断,迅速地飞扑过去抢刀。
邱漓江反应慢了半拍,被游枝抓到了半个刀柄。两人贴得极近,挣扎的间隙游枝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刀尖隔着衣服在肚子上乱窜。谁都不肯放下刀,直到刀尖倾斜,猛地割破了游枝的外套。鼓胀的羽绒一泻千里,像四月上京的柳絮落满身。
邱漓江像被烫到了手,一下子把刀甩了出去。
他紧张地摸上伤口,正好是在腰的位置,游枝浑身僵直,没有推开他,感受着手指在腰间摩挲片刻离去。他在灯下望了望,确认没有血迹,才松下神,语气不善道:“我现在就带着杨国伟走。”
他刚走到客厅的沙发处,被游枝从身后死死地抱住腰,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至少这一刻,邱漓江没办法挣脱她。
或者说,是他没能狠下心粗暴地甩开她。
她轻声呢喃:“你已经很困了吧。”
邱漓江绝望地站定:“游枝,你真的聪明过头了。”
“你不是不愿我当共犯吗?我同意。那我自己单干。”游枝贴着他的背,得意地眯起眼笑,“没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没你说的那么多复杂情绪,你猜不到原因吧……我就想光明正大地亲你一下。”
“……你才是那个疯子。”
“如果不是这样,我不敢的。”她闭上眼睛,有一种向神父告解的脆弱,“因为在六年前,我做了一件特别懦弱又特别大胆的事情。我在火车上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吻了你。你的嘴唇好冰,没有任何温度。我像吻在一片雪上。”
“我保留着那个没回应的吻六年,总是忍不住幻想,如果你当时醒了,会怎么样呢?会抱住我吗,还是会恶狠狠推开我?可是我又那么那么害怕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胆小鬼,除了今夜。”
邱漓江听完她说的,睫毛微微颤动,缓慢地说:“我现在特别后悔一件事情。”
“什么?”
“我不告诉你,除非你什么都不要做,陪我过完这一夜。”
游枝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那算了吧。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跟你有关。”
游枝静默了片刻,放开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猛地背过身去,肩膀一颤一颤,挤出几个字:“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你当初瞒过我的事情,听了只会让我伤心。我更不想知道了。”
邱漓江又说了什么,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游枝听不分明。只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困倦,睫毛垂下的阴影像一片丛林,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踉跄地栽到了沙发上。
游枝的视线挪向墙上的时钟,快接近药效完全发作的时间。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过来俯下身,双手插入他蓬松的发,贴着他的耳朵,催眠一般轻声道:“你还有邱莹玉,有音乐,有粉丝,那么多爱你的人期待着你的舞台。可我不同,我一无所有,除了你。”
“我们不要再见了,但你要认真活下去。”
“不要去看什么月球的尽头了,站在人间,晒晒太阳。”
她不知道邱漓江有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因为他阖上了眼睛,露出安稳的吐息。
游枝凝神注视着他的睡颜,她的神明终于降落在她的怀里。
天神不能干杀戮之事,那就让她提起镰刀,代他堕天。
游枝把邱漓江吃力地拖上副驾驶,靠在车门边呼吸了一口气,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老房子里,黑暗的客厅中座机铃铃作响,无人应答,几秒钟后转入了语音信箱。
游枝有些沙哑的声线透过语音信箱平淡地响起。
“奶奶,我来跟你最后一次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