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在游枝预料更早之前就已经开战,一场在邱南溪的心里发动了好些年的战争,早已经将她的心里烧得寸草不生,不是游枝能三言两语就示好的投降。她的恨注定要大动干戈,不死不休。
邱南溪侮辱她和她的家人,甚至奶奶的死也有她的一份功劳。而她居然还生出过彼此和解的念头,此刻可笑地坐在这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庆祝这个人的生日。
一股巨大的自我厌弃和屈辱逼得游枝愤浑身发抖。
头顶传来邱漓江关怀的视线,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能发作,她不能给邱南溪难堪。邱南溪承不承认两说,这餐桌上的大部分人都会指着她的鼻子骂,骂她顶着嫌疑人家属的立场,有什么资格死皮白脸地来还蹬鼻子上脸。
有人突然从左侧伸出手揽住她肩头,震颤的身体渐渐趋于平静。她转过头,是林川。他表情紧绷,严肃的时候戾气十足,让人不敢招惹。是上拳击台前被训练出来的兽性。
游枝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下,自己没事。
邱漓江别过视线,取过早就备好的吉他,轻轻拨弦,带头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大家都纷纷跟着唱,在愉快的歌声中,林川非但没有收回手,仗着臂力大,一把将游枝从凳子上揽起,往自己的怀里一带。
他大刺刺地:“啊呀,那个啥,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超市半价啊!再不去要被抢光了!先走了啊。”
众人:“……???”
四面八方的视线聚焦到二人身上,游枝唯独看见了邱漓江。他正直直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游枝避开了他的视线,任由林川揽着自己在数道注目之下义无反顾地夺门而出。她跌跌撞撞地离开,脚下趔趄,心头却一松。
门关上的那一刻,游枝只听见背后的吉他弦乐戛然而止。
拉着游枝出门的前一刻林川还很气势汹汹,一关上门后他就立刻怂了下来,主动承认:“我知道我冲动了,但邱南溪真的太不像话了,既然邀请了你过去就别摆谱儿,也真是不给我面子,气死我了!这许的什么生日愿望!”
林川没听到邱南溪在她耳边的低语,以为她是被生日愿望刺激地发抖,噼里啪啦跟着帮她数落邱南溪出气。
“邱漓江也是的,他妹这个德性,他屁话不放一句!”
游枝僵硬地说:“那毕竟是他妹妹。”
“他妹是不是抱来的?为什么和邱漓江那么不像。”
“你别瞎编了。”
林川悄悄叹口气:“行行行,那俩人你都不怨,那你还是怨我吧。说到底还是我太自以为是,非要给你牵这个头。”
“如果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又怎么牵得起来?”
是她太得意忘形了,顺着林川一起天真。明明知道他的脾气像拳头一样直来直去,锋利又莽撞,有事大家坐下来说开,说不开干脆扭头就走。事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转圜。
她明明知道,还是顺着他一起胡闹。因为她总是那么贪心,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别人伤害自己的可趁之机。
在头七结束要去上京的前一天,游枝独自去了一趟墓地跟奶奶做最后的告别。
她在花店买了一捧奶奶生前最喜欢的红色山茶来到墓园。这天不是传统忌日的缘故,清晨的墓园人迹罕至,因此邱漓江站在墓前的身影显得尤为挺拔和突出,叫游枝一眼就看到。
他应该也是离岛前来扫墓看望爸爸的吧,游枝有意想要避开他,但墓的位置却绕不开。她低下头经过,被他轻轻叫住。
“游枝。”
她转过身迎向他,两个人在空气中对视了片刻。
“林川就那样把你带走……对南溪很失礼。”
游枝讽刺地笑:“我以为我提前离场,她会更开心。”
“她正是叛逆的年纪,很多时候都太冲动。”
“六年前你也是这么解释她的。”游枝觉得好笑,不再说什么,越过邱漓江要走,他拉住她:“我代她向你道歉,好吗?”
游枝停下脚步,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突然想问问他,你为什么向我道歉?是因为你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吗?就像是十七岁那年你知道她把我关在鬼屋,所以才会来救我那样。
他的瞳色那样浅,却看不到任何情绪,像可怕的深海。
这一刻,她害怕再往下深究了,语气冷淡道:“我没事。”
“你明明还在生气。”
游枝的手被他抓得有些痛,她皱了皱眉,忍耐不住地说:“我当然会生气,换做是我给你和你全家人p了遗照,你不生气吗?”
邱漓江愣住:“……什么意思?”
她端详着他的眼睛,塞满了惊愕。
悬着的心一点一点地放了回去。
游枝抽回手,越过邱漓江往前走。他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跟了上来。
他投下颀长的阴影覆盖上游枝,她走得很急,一边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去给奶奶上束花。”
“……不用。奶奶不需要这份帮人擦屁股的好意。”
他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走在她身后,摆脱不掉。两人来到奶奶的墓前,游枝正要往上放花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这花……是谁放的?”
游枝原本摆放的枯花被妥善地拿掉了,不知何时替换上了鲜艳欲滴的红色山茶,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