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对面黄衣美人变得阴沉的面色,甄刺刺毫不客气地自矜得意道,“老爷单是为了我一个人就一掷千金,花了五千两黄金的天价赎身费,至于你们到底价值几何……”环视了一圈听完这话后神色各异的八个人,她语气傲慢沉稳,“……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确实没甄素泠赎身价高的八美:……好气。
首先发作的是前来试探的美人,先前的伪装仿佛被人一把撕掉,露出了最真实的性子,她气的跳脚的同时忍不住冲甄素泠大叫,“你说谎!”
“你就是个毁容了的丑八怪,老爷怎么可能花那么多钱赎你!”
刚巧甄刺刺还没刺过瘾,如今有一个眼巴巴送上门来的,简直不刺不爽,她微微一笑,清丽冷淡的面容下吐出的话语却十分毒舌,几乎令人颜面扫地,“我究竟有没有毁容,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得出来。而你年纪轻轻,睁着眼却看不出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黄衣美人一眼,“现在我们两个面对着面,至于谁才是丑八怪……还需要多说吗?”
哪怕是在贵女扎堆的圈子,论容貌甄素泠也没怵过谁,姿色不够气度凑,气度不行拼名声,反正无论如何,她还没落人下乘过。
甄素泠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坏掉了。
以前她被当做大妇培养,一言一行不容有任何差错,从长辈嘴里得到的评价也无非是“令嫒乖巧懂事,必为淑慧女”“此女甚贤,定能持家有道”“德容言功上佳,堪为宗室妇”这种千篇一律的古板夸赞。世家公子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也将良妻美妾分得极其清楚——妻子可以不喜欢,但必须贤惠高贵,出身名门;妾室卑微,更重姿色,容貌娇俏则佳。
程庭朗不是那些王孙公子,不在乎这些,她现在也不用将自己裹在层层礼教中束缚自己,就算她性格大变任性妄为,一下子撸袖子上树偷鸟蛋一下子挽裤腿下河摸螺蛳,程庭朗恐怕也只会站在一旁为自己拍掌叫好,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甄素泠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妾总是比妻更为丈夫所喜爱,抛开那些沉甸甸的礼教枷锁后她目光闪了闪,觉得自己似乎打开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或许,可以两者结合一下?
正想的入神,忽见眼前白光一闪,有东西朝自己抓来,甄素泠下意识地偏头躲过,定睛一瞧,竟然是黄衣美人那长长的纤指,她此刻狰狞着脸色,抬手就要往自己面上挠。
这会倒是不说她绰约多姿珠玉生辉了?
甄素泠不禁感到可笑,衣袖里捏着几丸痒痒香,刚想教训教训这无理的黄衫女子,就听亭外传来婢女的恭敬通报声,“老爷到了,还请各位美人出来见礼。”
这时谁也顾不上看戏了,纷纷确认自己的仪表着装是不是完美,等会能不能在老爷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唯有甄素泠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八美按顺序依次出了凉亭,只有黄衣美人还气咻咻地瞪着甄素泠,不肯挪步。甄素泠佯作看不见,正要起身,斜里突然插|进来个白衣女子,语气柔和的安慰道,“珊月别气了,我们现在先出去拜见老爷才是最要紧的。”
进了程府,程庭朗身为主子,几乎一手决定了她们的命运,若是现在就惹了主子厌恶,不亚于直接发配进了冷宫。
白衣美人边说边揽住珊月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她穿着松坠的飘逸大袖,行走间没注意,宽袖垂下来盖在了小几上,衣裳拂动,一下子将小几上面的茶盏带翻,半杯茶水顺着桌面轱辘滚了下去,连水带茶一齐磕在甄素泠的膝盖上,又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泼了她一膝盖的茶叶加水渍。
清烟白露特有的飘渺香气扑鼻而来,甄素泠抬头望去——哪怕茶盏摔碎的落地声那么清晰,白衣人也似乎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失误,拉着那个名叫珊月的歌妓几步疾行,眨眼间就出了凉亭。
甄素泠平复了一下呼吸,很好,除了那个毒妇,这两个人的仇,她也记下了。
她一会就去找一掷千金的“老爷”替自己报仇,也让她们都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老爷”对自己无限包容的宠爱。
“老爷,飞絮楼有几层?”甄素泠趴在程庭朗怀里,发现自己只要一叫他老爷,少年刚刚恢复的面色就会再度泛红。
她坏心眼地想,毕竟这么年轻的“老爷”,也是独一份了。
少年脸色红红,仍然中规中矩地回答,“五层,它是尖顶宝塔状的,越往下可以住的人就越多,我一般安排她们全部住在最下面一层。”
反正最多不过一年,这些美人就都当做礼物送出去了。
甄素泠听了若有所思:“其余人我不管,老爷一会能安排我单独住在二楼吗?还有……”透过缝隙,甄素泠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一群蛇蝎美人,在程庭朗耳边小声道,“可否把……单独安排在三楼?”她说了一个人名。
程庭朗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甄素泠勾了勾唇,趁程庭朗看不见,目光冰冷地看着程庭朗衣裳上绣的暗纹,声音柔和地提醒,“……一会宣布的时候,记得多思考一会,在人群中多看一会。”
程庭朗听完这个要求表情有些莫名,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起了件事,低头看着美人一点点白皙的下巴,语含歉意,“上次忘记向甄小姐告辞就直接走了,实在是太无理了些,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作为赔罪,不知甄小姐到时候愿不愿意赏脸一观?”
甄素泠抬头,凝视着那双雾眸好奇道,“是什么?”
程庭朗笑了笑没说话,故意卖了个关子,“到时候小姐就知道了。”
“你抱着我还叫我甄小姐?”甄素泠恶趣味发作,故意板着脸,语气十分冰清玉洁的诘难他。
听了这话程庭朗却会错了意,他脸色变得十分不好意思,小声讪讪道,“既然小姐发现了,那我也就直说了……”
甄素泠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但心还是一下子怦怦直跳,等着程庭朗开口。
呆子终于开窍,愿意说真心话了?
“甄小姐,你……你……”程庭朗似乎在酝酿着怎么说,同时带着甄素泠的情绪也不停地上下起伏,心跳过快。
“甄小姐你别多想,我绝对不是嫌你重啊……只是,”程庭朗咬着牙毫无求生欲道,“……只是我抱了你一路,实在是抱不动了,我……我能不能过了那个转角把你放下来,一会扶着你走怎么样?”
“……”
听完这番话,逐渐失去心跳的甄素泠: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些什么。
殊不知程庭朗心里也苦得很,他又不是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武人,自己从小到大拿的最多的就是金算盘,现在抱着美人走了一路,两只胳膊早已经麻木不堪,没了知觉,再不跟甄素泠说明白咬着牙硬撑,一会说不定两人一起摔个大马趴,那可真就丢了大人了!
只是美人听了仍旧一声不吭,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