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归的话说得可是不甚恭敬,可陆报国除了生气再生气,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陆春归说得没有错,要是他哪天突然蹬腿翘西天了,屋子里这几个人,还真没有谁能有魄力背上几百块的债,就为了给他料理后事。
八成就是一张草席裹了就送到地下去了。
突然间发现这个孙女比女儿、比儿媳妇都更有担当。陆阿公生气归生气,可还是忍住了没有再骂人。
而陆二婶的心情也很复杂。这个陆春归,一两日之间,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明白,陆春归出门前的那句话,不仅是说给陆阿公听,也是说给她听的,是对她的一个警告,不给她再提陈大海的事。
可陆春归忘记了吗,陈大海最先求娶的并不是她呢?
小女孩就是好,她死活不愿意嫁的男人,在别人眼里却是难得的再嫁人选。
陈大海最初求娶的也不是陆春归,而是陆春归的母亲陆二婶。
陈大海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他有工资不假,可除了个十岁的男娃,他还有个酒后打媳妇的坏名声。据说他前头的媳妇就是熬不住打,一急之下投了井。
陆海康抬回家那日,陈大海本是看热闹而来,看着哀哀痛哭的陆二婶,觉得是个俏妇人,突然就生了点旖旎心思,便趁还没什么人来,便厚脸皮跟陆二婶提了两句,“海康兄弟走了,你一个女人家带几个娃,也不好过。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来跟我过,我有工资,我能养活你。”
“我打不过你。”陆二婶愣了愣,抽噎着回答。陈大海的名声,她也听人说过一二。
此时陆春归正从外头出来,来不及掉眼泪便指着陈大海痛骂,“有你这么做人的吗?我阿爸还没有下葬!我阿妈绝不改嫁!你就死了这条心!”
陆春归性子暴躁,很不得陆二婶待见,见她突然出来嚷着说“我阿妈绝不改嫁!”突然间一下子捅中了陆二婶的心事。
男人死了,她还年轻,才三十多岁,不改嫁,让她怎么熬?
这个陈大海年纪和她相当,嫁给他是再好不过。
陆二婶口头上说打不过他,只不过是想讨价还价得些筹码,不叫陈大海太容易得手。
男人太容易得手,便不懂得珍惜。
男人打人又怎么了?白天打,晚上也打,那才叫舒畅痛快。
不像地上这个死鬼,说是出海就几天,回来一身鱼腥味。她闻不得,呕不出,碰都不想碰。
陆海康知她嫌弃自己身上腥味,倒也知趣,极少碰她,陆二婶便日里夜里地干熬着,像那生鲜的鱼被捞到岸上,没有水便一点点地干涸死去。
正是夏天,陈大海不提婚嫁一事还好,他一开口,那养尊处优的精壮身子,因为不出海打渔而显得白皙的脸,便入了陆二婶的眼。
放眼看去,她这样死了男人的中年妇人,如果想再嫁,找的男人怎么也得五十往上了,嫁过去便是伺候吃喝拉撒的命。
而这个陈大海,才三十出头,跟她年龄相当,身强力壮,再合适不过了。
他打媳妇,打媳妇又怎么了,陈大海要是没有点毛病,还能轮到她来捡漏?
陆二婶心里正自暗暗欢喜着,可她刚刚丧夫,自然不能急着找后路,总得拖延矜持一下。
没想到陆春归不分青白皂白,一上来就把陈大海给拒了,还把她的后路给堵死了“我阿妈绝不改嫁!”
绝不改嫁,那以后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
三个丫头,一个儿子,上面还有一个瘸了腿的阿公,难道都指着她这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妇人?
陆二婶阴着脸,训斥陆春归无礼,让她退一边去。
两人皆是暴脾气,一个被女儿绝了后路十分暴怒,一个无法接受阿妈改嫁,针锋相对吵起来。
陆春归性子爆烈,但相貌极美,相比之下陆二婶虽然有几分姿色,眼角却难掩纹路,终究像蔫了的黄花,哪里及得陆春归身段婷婷如小荷初绽,云霞满天。
陈大海怦然心动。当即就改了口,要求娶陆春归。
“你还养着这几个娃,我那里是容不得你都带去,不带去的话你人在我那里,心在陆家,我心里也不舒坦。但若是你把你这个女儿嫁给我,我便给你一笔钱,让你把海康兄弟的后事给办了,还能剩些子儿,也差不多够你把你这个小儿子养大。”陈大海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个数字。
“二十块?你想用二十块打发我?”陆二婶气得身子发颤。
前脚求娶她,这没过片刻就要求娶自己的女儿,他怎么敢这么羞辱她?
“两百,两百!”陈大海的眼光在少女身上流连忘返,陆春归又羞又恼,高声呵斥,却被陆二婶一耳光扇过来,这一下子扇得极重,一下子就把陆春归扇晕了。
“阿妈,我不要有个后爸!”闻声而来的小儿子抱住了陆二婶的大腿。
刹那之间,陆二婶心头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