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棺材抬了进来,屋里的人纷纷退让,而陆春喜则上抚尸痛哭。陆春归也上前痛哭,只是那尸体下的水渍和奇怪的气味让她分了神。
丧事她是办过的,那时她一个妇人,上无高堂体恤,下无兄弟帮衬,只身一人带着一双幼子,把亡夫风光下葬。
而今天的丧事场面却是一场乱。
抬棺材的人得了陆报国许可,便要上来请尸体入棺。被陆春归喝止了。
“人死了,你再伤心也伤心不来了,你们看看,这下面都流出水了,总是要入土为安的。”有人劝道。
“还没有穿上寿衣。怎么能走?”陆春归坚持。
“阿爸”是何模样,陆春归只在掀起白布匆匆扫了一眼,只觉面目肿账青白。死人的脸,当然没有几个好看的,就是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破旧不堪。
陆春归莫名死后穿越,想到自己那边的尸体不知何时才会被人发现,莫名地有些同病相怜。
这个“阿爸”辛劳供养家庭一辈子,死的时候,应该尽可能让他体面地走。她又顶了死者女儿的身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阿爸”多少有几分香火之情。
说到寿衣,众人又不禁面面相觑,买寿衣的陆二婶这都出去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陆报国很是暴怒,无论是孙女,还是儿媳妇,一个个都不给他面子,只是黑着脸,一句话不说,陆春喜也是抿着嘴不说话。
有人悄声议论。
“这可啥时候才回来啊?再晚就错过时辰啦,等太阳落山,又得等一天啦!”
“这陆二婶啥时候靠谱过,我看定是惯着她那宝贝儿子在外头吃上了。”
陆春归一看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事儿,就自做主张,找了几个青年后生,帮她出去催催,一个去买冰棍的小店,另外两个去村头和镇上的裁缝店。
她说话温言细语,后生们都乐意帮忙。
只有提出记账的少年,只拿着那个小账本,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春喜。
陆春归听到别人叫他“青盐”。
这名字取得果真有小渔村特色,海边人最不缺的是什么,最不缺的是盐了吧。
不过少年的皮肤偏白皙,透亮干净,一点也不像村里那些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们。眼睛更是清亮得水汪汪的,每次他的眼光飘在陆春归身上时,陆春归总有那刹那间的恍惚之感。
那眼神,像,太像前世的亡夫了!
像前世他们还没有结婚的时候!
导致陆春归不禁胡思乱想,她穿越过来了,会不会她的亡夫也穿越过来了?
不过在办丧事这种纷乱的场合,陆春归并没有太多胡思乱想的空间。在时不时地得哭上一两声后,陆二婶终于回来了。
陆二婶手里牵着个小男孩走进来,小男孩子手里还拿着冰棍,抓着放在嘴里,一吸一吮,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半眯着眼,显得非常享受的样子。
陆报国心里相当不满,但终于吁出了一口气,儿媳妇回来了,回来就好,她回来,孙子也跟着回来了,不然儿子上路的时辰就得改,总不能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陆春喜愕然盯着陆二婶空空的双手,“寿衣呢?”
陆二婶一愣,她就顾着哄儿子买冰棍吃冰棍了,竟一时把买寿衣的事情给忘记了。
可她当然不能说自己给忘记了,这多重要的事情都能忘,当下便含糊道,“现在去哪里有现成的寿衣,都不合身!家里就有现成的!”说完拔开人群,冲进小房间,不一会儿捧了一套皱巴巴的衣服出来。
要给死者换寿衣,妇人、婆子、大小媳妇们都纷纷架着哭得陆春喜几个往外走。至于屋里的男人们,不是近亲属的,谁也不想见证这一幕,但都回避了。
陆春归也跟着到了屋外,穿越过来后一直在屋里,这时才看到了屋外的景色。
天空是阴阴的,空气中有潮湿的水气,屋外围着一圈土墙,墙角种着一排椰子树,几根枝桠乱七八糟地横在地上,院子里满地都是翠绿色的落叶。
举头一看,围墙外是同样低矮破旧的黄泥土房,远处的树木有几棵半横卧倒在路上,露出原本应该在地面下的根部。
到处都是被吹翻的瓦片和茅草。
很显然,这里刚经历过一场强台风。
陆春喜来不及观察更多,就被叫回屋里去了,寿衣已经穿好,准备上山了。
上山之前,先是子女跪下来给他上香磕头、然后是摔盆、最后便起棺,她们这些子女走在最前头,棺木在后,陆二婶扶着棺木边哭边走。陆报国木然跟着棺木后面。
再后面,就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
一路上陆春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听着周围人的说话、议论,时不时地掩面抹泪,以示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