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帮陆春归说话的少年,此时不知道从哪儿变了一张纸过来,问道,“我识字,我帮你们把账给记着,春归姐,你来收钱,现在已经有15块了,加上二婶的25块,还差110块钱。”
他手里拿着纸笔,老太太便走过去,让他记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了第一个开头的人,后面的人便都受了影响,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掏钱让少年记账。
陆报国心里五味杂陈。
不一会儿,屋外的人得到消息,也如鱼水般进来。
陆海□□前人缘应该不错,来凑钱的人都很大方,有的人尽管是一毛一毛的毛票子,也硬是凑足了五块钱,陆春归数得很是心累,心里头却是雀跃万分。
她很仔细地数着钱,时不时地瞟一下少年手中的单子,把名字跟人都对上号。
这些都是帮过她的人。
诚然如那个老太太所说的,这些本来是份子钱,本不应该由她还的。但是他们都很配合地上前凑钱,当场就把这个钱的数目给凑出来,这就是对她的支持和帮助。
陆二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可又不能拦着不让人记账给钱,只在心里恨恨地骂了陆春归几句,又抹起眼泪哭起来了,只是这时她哭得有些心不在焉,旁边也没有几个人附和,大家都在等着最后凑钱的总数出来呢。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少年报数道,“陆阿公,现在已经有206块5毛4分了。”
这个数目远远超出了丧葬所需要的。
陆阿公眉毛一挑,正在说话,少年又说道,“春归姐,这些钱你拿着好了,海康叔的后事可以料理好了。你看你阿公腿脚不方便,你阿妈已经哭得没有主见了,至于你阿姐……呵呵。”
他呵呵了一声,把一叠大小不等的钱都递给陆春归。
陆春归接过,道了声谢,直接就直奔原先负责棺材的那个帮工,让他立马把棺木给定下来,那些挖坑开仙府的、吹唢呐的、抬棺木的,等等,一应事务,全都给定了下来。
好就好在陆春归知晓这里的丧葬习俗,当年她的丈夫撒手人寰,没有叔伯帮衬,后事是她亲自料理妥当的。
如今二十年前的记忆,可现在重来一遍,也并无模糊忘却的地方,只因那一年的哀恸,即使如今再世为人,回想起来仍是痛彻心肺。
当时棺木都恨不得给他最好的,生怕他到那地下受委屈。手边没有多少钱,却仍是倾其所有,给他打造了荔枝木做的棺材,请了镇上最好的唢呐队,吹吹打打,把他风光下葬。
相比之下,同样都是中年丧夫,陆春归觉得陆二婶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不去动脑筋想着怎么凑钱,也不舍得花手里的钱,只想着把女儿卖了,用女儿的终身幸福,换来她的轻松宽裕。
陆二婶手边不见得只有25块钱,只不是藏私,为了以后的生活罢了。
这里前来吊唁的人凑一凑,都能凑个200出头,这些,陆二婶想不到,难道陆阿公也想不到?为何都只想着推她出嫁,用她来换得轻松宽裕?
陆春归心里腹诽着,手上却不停,把一应琐事都安排妥当。
那些旁观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婆的居多,看到陆春归这份爽利的作派,都是暗自佩服。
只是一个小丫头啊,没经过多少事的小人儿啊,怎么就好似什么都懂似的,竟然都安排得十分妥当,比那些小媳妇还要稳当得多。
容貌又生得标致,这样的人儿,配给陈大海,确实是浪费了,陆家,实在是急功近利,只顾得了眼前,顾不了以后。
这些都安排妥当,钱也散得差不多了,跟那个帮工说的差不多,手边就只剩下了刚好五十块钱。
陆春喜一直跟在陆春归身后,看着她不停吩咐人,很是冒火,但她没有经历过丧事,想把钱拿过来,也知道自己不懂得章程,不会办理,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陆春归把钱给撒出去。
“人手都给安排好了,寿材很快就给抬过来,最晚不超过一个钟头,就可以上山了。”那负责帮工不一会儿就过来跟陆春归汇报。
上山,指的就是下葬。
陆老头就站在屋子前头,那帮工竟然越过他,直接去跟陆春归说话。
陆老头心里很不痛快,他才是那个当家做主的人!可那个帮工没有这种认识,陆春归也没有这个觉悟,只见她低了头掀起了那尸体上白布一角,脸色一白,转脸对陆二婶说道,“阿妈,阿爸的寿衣可有备好了?”
“寿衣?啊,啥寿衣?”
“阿爸身上这套衣服得换,让他穿一身新的去下面。”
“他还要啥新衣……”陆二婶不觉抗议,“活人都没有新衣穿。”
这话惹得人群里的老人侧目而视。一个老太太忍不住说道,“他二婶,话可不能这样说……这都是规矩,死者为大,新衣是肯定要穿的。”
“海康都抬回来一天一夜了,竟然还没有做寿衣?”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陆二婶坐不住了,“那我去房里拿一套,他也没有穿过几次……”
陆春归霍地站起,“我去给他买一套。”
人都死了,一套新衣服都舍不得给他穿么?
陆二婶盯着陆春归的裤兜,“春归,还剩多少钱,你都拿来给我吧。你阿爸的寿衣,我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