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屋子里,还冒着森森的寒气,提着盏昏油灯的李殊大人又打了个喷嚏。
大理寺少卿李殊,国字脸相貌正派,此刻却是动作猥/琐地蜷着身子,口里神神叨叨地碎碎念。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人真不是故意来冒犯各位的啊,各位请安息安息。穆姑娘啊,我翻你尸身也不是有意冒犯你,都是为了查你的死因啊多担待担待……啊!”
也不知从哪来的风一吹,他的油灯就给灭了,四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李殊颤颤巍巍地摸出打火石。
第一次打火,没成。
寒气从裤子底儿灌上来,李殊全身一下就给冻僵了,头皮发麻。
“各位大哥大姐姑妈大舅弟弟妹妹们啊,我真的看完该看的就走,实在情非得已,这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我与她牵涉颇深,才会一心想查个清楚。”
第二次打火,又没成。
李殊啪嗒一声,眼泪就给掉下来了,堂堂七尺男儿,硬是被吓哭了。
他当着这大理寺少卿多年,查案不说几千却也上百,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可哪像今天这么邪乎。
从进了这停尸房起,先是门给无风自关,再是尸体莫名其妙滚到他面前拦他去路。
他硬是撑着,把一具具尸体给好生搬回去放好继续行走。
他这人,其实信佛,做这大理寺的领头人,也不是没审讯过犯人,也用过酷刑,但对死人他还是会尊重,自认为恭恭敬敬,也是一身正气。
这么多年啊,真没出过啥事,现在这一出事就吓个半死。
“穆姑娘啊穆姑娘,你若在场,倒是帮小官劝劝众位啊,你身负血海深仇,这么多年,我们一路终于查出点眉目,你却突然横死。”
“我怎可不管,你委屈在那青楼,委身于姓陈的那个纨绔子弟,作为当年你结拜的大哥,大仇未报,撒手人寰,我也替你冤枉!”
“再说……再说……退一万步讲,你出事的当口如此巧合,是涉及当今陛下生死安危的大事!你幼时心悦于他,若不是当时府上突然出事,至今日,你也该……该……”
穆尚书之女,清秀婉约,大气磅礴,当为一国之母,当为……
那是乐正年间,先帝还在世时亲口许下得诺言。
呼——
似乎又是一道风刮过,却是莫名其妙吹“燃”了李殊手中的油灯。
看着手里蓝焰的灯,李殊忍住一把丢掉它的冲动,提着它,站起身,一边颤抖一边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被白布盖好的尸体。
他根本不敢往旁处看。
对着面前尸体又拜了拜,李殊长长叹了一口气。
“穆姑娘是个可怜女子,天可见怜,我这不成器,高攀于你的兄长定不让你枉死!”
用极其沉重的语气说完这番话,李殊定定神,洒脱地揩掉眼泪,吞了口口水,掀开了面前的白布。
七窍流血,脑袋开花,死状极惨。
身为一个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李殊这下子反而不怕了。
他把灯盏靠近了些,扒开穆清羽七窍流血的五官,细细看了起来。
耳内,鼻孔被抠破,眼珠被戳破,嘴里小舌被抓断。
看伤口应是被尖利狭长又锋利的东西所伤。李殊第一反应联想到的,便是兽类的指甲。
可飞禽猛兽伤人动辄起码抓烂脸,哪能这么讲究……偏要给人弄出一个七窍流血,像被诅咒似的死法。
而正常凡人,又哪能长如此程度,如此锋利的指甲?
那究竟是怎样的器物?
特意设计过的?
或者,就不是被人或兽所伤……
一想到这,李殊手中的灯盏骤然更加明亮,本来只能照亮一小块范围的光,直接照亮了整间停尸旁。
李大人吓了一大跳,强作镇定地又凑上前看了看穆清羽尸体的四肢等部位。
四肢有被细线一类捆扎的痕迹,斑斑驳驳的红痕满布,已经想象不出穆姑娘在死前受了何种虐待的李殊闭上眼,不忍再看。
他将白布盖上,这一次联想到的是提线木偶,四肢要被密密麻麻的细线捆起来,方便操控。
思及此,冒着蓝焰的灯又是亮了亮,李殊看了灯盏半天,长长地叹气。郑重其事地站好,对着面前停陈的尸体拜了三拜。
“谢穆姑娘解惑,害你之物非人,幕后操纵着却一定是人,李某豁上这条命也定替你追拿凶手!”
……
走出停尸房一切顺利,早就候在门口的大理寺小厮立马上前,拿过已然熄灭的油灯,此时的灯半分异样都无。
“老爷,可有眉目了?”
李殊拍拍手,深呼吸了一下道:“有了,去牢房,审陈公子吧。”
“这……老爷……”
哪知小厮听完李殊的话却是一脸为难。
“怎么?”
李殊问。
“昭王殿下正在正厅候着,等老爷去谈保出陈公子的事呢。”
闻言李殊不禁笑了,语气更是不耐烦,推开小厮自己就往前走,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小厮听了半天只听见一句。
“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