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耳熟,他抬头往上看,“颜琅琅?”
一段时间没见,颜琅琅隔着墨镜打量面前的男孩——他黑了壮了,胳膊开始有形状线条,头发比高一期末看着短了点,大腿肚还白,娇/嫩地藏在沙滩裤里面。
许久不见,还不知道怎么寒暄。颜琅琅声音闷闷地从口罩后面传过来,“嗯,是我。”
做饭的阿姨从厨房穿过大堂走过来,想问林得鹿饭够不够,锅里还有剩的。还没走近她却先看见门外杵着一个盖头盖脸怪人,哎呦一句喊了出来,阿姨在后面叫他,“得鹿,那谁啊?怎么穿得更神经病一样。”
颜琅琅:“……”
林得鹿忍住笑,先对颜琅琅说了句,“等我一下。”再转身往里走。
石头房的后门外就剩颜琅琅一个,她从包里面掏出扇子拼命挥,嘴巴还念念有词:“我不热我不热。”
“你要不要先把口罩墨镜给摘下来?”林得鹿已经把碗给送进去,他今天穿了件灰色无袖工字背心,下面一条纯黑的大裤衩,出来的时候单手叉腰,另外一只手里还拿着颜琅琅给他带来的冰可乐。
颜琅琅望着头顶烈日叹了口气,“晒黑了怎么办?”
林得鹿忍不住笑:“你就不怕中暑吗?”
她最终还是妥协地摘下口罩取墨镜,又重新在阴凉地里撑起太阳伞,还嫌没够,拿出防晒喷雾整张脸从上往下过一遍。
林得鹿直接坐在水泥台阶上,他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冰可乐放在旁边,“周溪又跟你说了什么?”
“她不跟我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来找你呢?”书包里面最不缺草稿纸,颜琅琅撕下一页垫在台阶上,林得鹿顺势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中间还能再坐下一个人。
“你也是来劝我回去读书的吗?”
颜琅琅摇头,“我要真能劝动你,第一件事就先劝你喜欢我。”
他笑,但没接话。
颜琅琅继续说道:“周溪找我估计也是走投无路,我过来吧——”她最后一个字拉长音调,“就是看看我的心上人现在混得怎么样。”
林得鹿:“你可以不用三句话就对我表次白。”
颜琅琅笑:“你耳聋眼瞎,我也就多说几次。”聊开以后就算不甘心也能装作自然,她低下头看台阶下青灰色的小草,随意道:“被拒绝的很惨?”
林得鹿:“准确来说是周溪被我吓得很惨,她现在连话都不怎么跟我讲,怕给我留下误会想象的空间。”
“唉,她把你当家人来看,你却想跟她做夫妻。”颜琅琅自己笑出酸味来,下巴往前扬,“被拒绝了所以一气之下跑到这里不读书了。”
“不是因为她,也许像你说的,暗恋说出来是给自己一个痛快。”
哦?是吗?颜琅琅忘了,她只知道喜欢说太多,她越来越不甘了。
“那是为什么?”
“因为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他目光往前,散成一片,“就……本来有目标的,忽然一下子就什么都没有。我现在不知道读书是为了谁,又为什么要读书。既然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在课堂上浪费时间了。”
颜琅琅顿了两三秒,才问道:“你原来读书是为了谁啊?”
“为了我父母,为了一个家。”他目光沉下去,一片云飘到巷子上挡住太阳,似乎天也暗了,他眼里的光也灭了,“现在才发现其实没必要。在他们的人生里面我永远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多荒唐,内心里最深的感情竟然跟一个与他关系最淡的人说。
但颜琅琅总能引起他的倾诉欲,三两句话就能让他彻底放松。
她已经看到过最糟糕的自己了,所以林得鹿也无所谓在她面前展示更糟糕的一面。
半个小时的浅聊低吁很快就过去,太阳重新出来,空气闷得往下坠。
林得鹿被叫去开工,跟在一群年纪大他一轮有余的男人后面,颜琅琅没忍住追上起叫住他,几个工友都是过来人,暧/昧地拍了拍林得鹿的肩膀,说在前面等他。
他让他们别误会,看了眼在后面的颜琅琅,问:“怎么了?”
“你……”十六七岁的年龄谈现实问题总觉得拉格调没面子,颜琅琅视线往下,“都在工地做什么?”
他卡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什么力气,所以现在帮忙做点副工,搬砖搅水泥。工头现在也不敢让我做其他的,怕等到开学我要回去,所以现在都让我做一些琐碎的活。”
颜琅琅:“哦。”
他看了眼天色,又说道:“你早点回去,时间不早了。这里附近一带不安全,最近听到不少起传闻。”
前面有人再催,林得鹿转头说道:“那我先走了。”
少年识得人间苦滋味,当初清高的棱角也被一点点磨平,但骨子里最初的倔强还在。他感念颜琅琅的善意,但颜琅琅知道,他也仅仅停留在感念而已。
那个瓶身藏字的可乐,最后还是被他落在水泥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