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异喉头动动,像是咽了口唾沫。
玻璃门一声儿响,有人推门进来了,正瞧见俩大老爷们儿深情对望呢,愣了愣神儿,咬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问顾异:“那个……你们这儿驱邪吗?”
顾异怒发冲冠:“我长得像神棍吗!驱邪去隔壁五仙庙!”
“油条”又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一脸超凡脱俗把人往里面儿请:“他是五仙庙里的和尚,同行竞争,您别听他瞎说。”
女人神神秘秘又犹犹豫豫地把包打开,又掏出个布包来,里面露出个不够小臂高的鎏金小铜佛来,带着束腰仰覆莲花座儿,细眉长目,宽额大耳,典型的明代流行款式,虽说是个佛像,掐着个降魔印,顾异只余光瞥了一眼,倏忽看见佛像眨了眨眼,开始掉血泪,还没看得更明白些,女人紧张兮兮的,已经给包起来了。
“我靠——”顾异刚发表出俩字儿感慨,就被何易晞拉住了,往后拽拽对女人说,“大姐,这活可以接,但是今天不行,有客户了,明儿你再来吧。”
女人瞧瞧顾异,又瞧瞧何易晞,神叨叨地点点头,裹着包又出去了。
留下顾异自我怀疑:“我刚看见……我眼花了?”
何易晞手在桌子上摊开的那本古书上面捻捻:“你没眼花。”
顾异顺着他的手往下看,看见泛黄的书页展开,大写意一般画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下面一行小字,写的是:魇煞者,天地灵气。善化万物。食其梦,乃与通。饲之,可了愿。
得亏顾异视力1.5,不然差点儿就瞧不见了。顾异把书往封面翻翻,写着仨字《异闻录》,别说出版编号了,作者都没有。
顾异还在念叨什么鬼书,忽然间发现何易晞已经朝门口走去了,又吆喝他:“我话没说完呢,你哪儿去啊?”
何易晞手已经按在门上了:“客户家里,摆阵。”
顾异立刻尾随其后,嚷嚷他:“还去别人家里宣传你那封建迷信呐你当心我抓你!”
何易晞都不稀罕理他,低头看手机,顾异又凑过来,往他手机屏幕上瞅,何易晞仰脸儿问他:“顾支队长,你报告写完了?”
只怪俩人儿鼻子生的太挺了,顾异那厢还低头偷窥手机屏幕呢,跟何易晞鼻尖儿碰鼻尖儿擦了个正着,噌退出去好几米远,来回左右看,脸上一热:“我,我那啥,我报告没灵感。”
何易晞眉毛一扬:“那你跟着我干嘛?我脸上写着灵感?”
“靠!”顾异冲他比中指,“跟你是抬举你!”
说完总觉得自个儿臊的慌,站也站不住,灰溜溜的往停车场跑,手还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儿。
何易晞搁后头嘴角往上扬,顾支队长那样儿,可真是——太好玩儿了!
顾异不想写报告,又不想回家,想起来何易晞的话,又觉得憋得慌,左晃晃右晃晃,想起家里老太太好久没见着面儿了,最后决定回家一趟,开着他的小高尔夫又奔着水苑龙庭去了。
水苑龙庭在海晏南郊,是一块新开发的别墅小区,里面假山莲池步廊亭台,带着别墅白墙黑砖,像个特色小吃城。
地界儿是个好地界儿,就是顾异特别不爱回家。
果然他小车刚对准家门口,那厢骂声顿起,中气十足,直达天听。要不是别墅都是独栋,绝对有人打电话报警说眼前这位扰民。
顾异的亲妈,省公安厅纪检书记李烟青的亲妹妹李絮白乾坤大挪移似的闪现到了顾异面前,双手往腰间一插,两脚撇开八字,一把扫帚握在手中:“顾异!你怎么回事!天天不回家!中秋节也不回家!不回家也就算了!电话也不打一个!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
顾异将小车一横,闪转腾挪躲过亲妈的独孤九扫,最后一把拎住扫帚的另一头:“李太太,你这是袭警。”
李夫人当时就火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只觉得这个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惹她生气,手上扫帚舞的虎虎生风,带起罡风一阵:“我让你当警察!跟你舅舅一样不争气!”
“嚯!”顾异身手矫健往屋里蹿,嘴里还嚷嚷,“李太太你胃口不小啊!要不赶明我去当国家主席吧!”
顾先生躺在太妃椅上看电视,两条二哈蹲在一边闻他的脚,看见儿子回来了,指指屋外的老婆,在脖子上一抹。
顾异又喊:“爸,赶紧给你老婆买点静心口服液,她更年期!”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说什么!”李夫人哐当推门进来了,还拎着个扫帚,势要让顾异挨那么一下子。
“奶奶!奶奶!您的儿媳妇要打您宝贝孙子!”顾异眼见那扫帚边都要挨到他脸上,赶紧抻着脖子嚷嚷。
顾异爹妈小时候放羊,从来不跟别人家似的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磕了碰了馋了饿了都是奶奶给他解决的,如今已经93的高龄了,眼也不好用了,耳朵也听不清了,只朦朦胧胧的听见她宝贝孙子喊她,赶紧就要下楼去。
身边儿人看见老太太要起身,连忙过来扶,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到楼梯口,跟顾异打了个照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