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明前襟被扬灵的眼泪染湿一大片,他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扬灵哭着,忽然伸出双手圈住他脖颈。
“你吓死我了!”
她哭得抽抽噎噎,声音都有几分喑哑。木屋中温暖安宁的氛围,让她崩紧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倾泄而出。
沈熙明一边为她拭去脸上泪水,一边温言劝着:“莫哭了,我这不是还活着么?”
扬灵抬头看他,眼中依旧有盈盈的眼泪。哭的太久,她白净的双颊与小巧的鼻头皆染上淡淡的绯色。
羲和剑震裂了沈熙明的三魂七魄,他现在身上无处不痛。可剧烈的痛感也在明确地告诉他,他还活着。
去丹熏山前一晚,他在掩月殿前站了一宿。他想再看看她,却到底没有迈出脚步。
因为她说转世轮回,再不想与他有一点牵扯。
被羲和剑击碎魔元的那一刻,他很后悔他没有在走之前见她最后一面,因为他再没有机会了。
如今一切真像是一场梦。
面前的少女哭得一塌糊涂,每滴清澈的眼泪都是为他而流,没有一点虚假。
沈熙明猛然将扬灵拉进怀里。
“再也不要离开我。”他在她耳边后怕地说。怀中人一愣,随即重重点了几下头。
扬灵感受着他的心跳与体温,很没出息地想,即使是孽缘,她也再也不要挣脱,她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沈熙明身上的伤太重,不过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扬灵守在他身边,时不时就要伸手探一探他的脉搏,生怕他没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木屋的门被推开,桓飞端着碗药轻声轻脚地走了进来。
“要叫他起来吃药么?”扬灵恍然惊醒,侧过身极轻地问桓飞。
“这是给你的。”桓飞皱眉。
“我说他不会死,他就死不了。你不必这样守着他,快过来喝药。”
扬灵恋恋看一眼沈熙明,起身与桓飞走到了外间。此时她才有几分余力注意桓飞的住所。
木屋中间为厅,右间乃卧室,左间是书房,被桓飞收拾得十分整洁,并无多余的装饰之物。厅中墙上的挂着桓飞自己写的墨字,笔迹飞逸旷达。
扬灵跟在桓飞身后,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玉如意挂坠,脚步蓦然一缓。
“快喝了吧。”桓飞将药放在桌上,叮嘱道。
扬灵不动作,却是盯着那温润的玉如意,悲喜交加地说:“这玉如意……你还留着。”
霞山派的弟子们人手都有一个这样的玉如意,说是有护身辟邪之用。扬灵前世名叫君蘅,玉如意上便刻了一个蘅字。
她前世死后,自然不知这些东西归往何处,她也没想到桓飞竟然留下了她的玉如意,还一直戴在身边。
桓飞反应过来,随即解下那小巧的玉如意,将之递给扬灵。
“这是你的旧物,你收回去吧。”
扬灵并不接过。
“君蘅……是前世的事情了,现在我是扬灵,不是君蘅。”她抬眸望向桓飞,眼中满是歉意,“师兄,我对不起你,让你为我挂心了这么多年。”
当年桓飞知道了她与沈熙明的私情,要将她强行带回霞山派。争执之下,沈熙明怒不可遏地要杀掉桓飞,结果扬灵为桓飞挡过那一掌,成为了沈熙明的手下冤魂。
桓飞安然一笑,平心静气地问她:“当年你死之后,沈熙明没再为难我。我没回霞山派,而是直接到了这里隐居。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扬灵摇头。
“因为我看到了你死之后他伤心欲绝的样子。那时我不由怀疑自己坚持了那么多年的原则到底有没有道理。”
“他哀痛的样子与人并没有分别,那我之前到底在阻挠你们什么呢?”
“只是因为你是人,而他是魔?”
“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莫名了一些。”桓飞坐下来,目光悠远,“可我就是因为这莫名的原因葬送了你的性命。”
“霞山派已经求不得我要的道了,所以我选择到浑夕山悟我的道,赎我的罪。”
扬灵默然。
他们在霞山派修行时,曾偶然到过这座山采药。她喜欢这山渺无人迹,曾和桓飞说过若能在此隐居,宁愿再不出世。从那以后她每难过失意,就会跑来这山抒散情绪。
“二十年了,真快啊!”桓飞呵呵一笑,“你看,我都要年过半百了。”
扬灵鼻头蓦然一酸。
二十年前桓飞二十三岁,嫉恶如仇,意气风发。白云苍狗,现在他褪去一身锋芒,沉稳持重,带着岁月绵长的味道。
虽说修道之人寿命长久,但他俩之间横亘的二十年,再不可能弥合。
药碗中腾起的热气渐杳,桓飞收回了飘远的思绪,“别说了,药都凉了,快来喝药!”
扬灵将药喝完,桓飞眉头依旧不展。
“你失去一魄,以后身体会远弱于常人。就算我给你熬一万分药,除了调理也起不到别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