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街中,人头攒动,刚上的水灵灵的新鲜菜果,活蹦乱跳欢快鱼儿,不时还有几声杀猪的惨叫声,也有些生意担子,卖零吃的,卖物件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临河一处,有一家酒栈,酒旗迎风飒飒。
临窗二楼的客桌上,坐着一体态矮胖的说书人,浓髯大眼,炯炯有神,声音更是清亮,“……你可知,这三个月熙宁街隔三差五丢的姑娘们,都去了何处?你可知,她们都有一个相通的地方不?”
梨花木拍下,说书人抑扬顿挫道,“她们都去过熙宁街那座锁魂的鬼宅子!”
众人听到此处,四下议论渐起。
“据说当日帝师付大人悬剑在头,王大人若是不能破此案,就要丢掉头顶乌纱帽!”
有知情人便道出了缘由,“付大人就连在皇上处都有几分薄面,王大人岂敢不从,据衙门里当差的我二姨家的表姐夫说,王大人当日便请来鱼半仙连番审讯那一带的摊贩,那问题个个犀利,傍晚就锁定了嫌疑犯,掌灯时分便从城东一家胭脂铺救出十六个妙龄少女……掌柜为救儿子,也不知从哪里听了偏方,说是女子之身,可治他儿子的不、举,于是糟蹋了那么多家姑娘……”
有人便追问道,“在下近日正巧有一难事,照刘兄所看,那鱼半仙真可真有如此大本事?”
被问道之人,一脸崇拜道,“那可不!断案子,看命门,去灾厄,保平安,他样样都行,每日会在熙宁街口一棵老榆树下摆摊,谁都烦恼有问题都可去求!”
酒肆二楼临窗雅阁里,一袭白衣墨玉束冠的男子,身后站一煮水烹茶的仆从,男子冷峻异常,将这一隅的气压生生拉低,众人皆是绕开了此处。
雅阁位置极佳,这酒肆大堂内的交谈声,尽数落入男子耳中。
此刻菜场老榆树下萝卜摊前,苏鱼身前早已是围了一圈,苏鱼将手中的画纸塞进一锦衣妇人手中,“黄大婶,来看看这个,采光好,风水极佳,兴安街里弄宅院,定能让你住出安心,夜夜好眠!事事顺心!”
黄大婶皱起的眉峰瞬间展平,“半仙儿,你这个来地真及时,我正想换个宅子住,现在那宅子闹鬼啊!”
苏鱼腹诽,我自然知晓啊,你的眼睛骗不了我啊,你夜夜梦魇,求神拜佛的场景,我都瞧见了啊!
“半仙儿,这个给你!”黄大婶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塞进苏鱼手中。
“诶,半仙儿,我家的鸡一夜之间全不见了,我养了两年了!一定是隔壁那个老王家的婆娘偷的!可那婆娘死不认,快帮我给断断!”
苏鱼瞧进了她眸眼心底,“嗯,应该是大婶你昨夜未关门,隔壁是否养了一只小狼狗,小狼狗饿了几日了……”
左一句右一句,纷纷杂杂,“……”众人所求不外乎钱财物件,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日上三竿,苏鱼摸了摸额头的汗,准备收摊,一早上净赚了六两银子,去檀溪山的路费是够了。
从清巷绕过两巷,在那酒肆的体态矮胖的说书人王麻子已等了许久,瞧见苏鱼自是迎了上去,“苏公子,今日生意如何?”
苏鱼从锦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入,“托先生福,近日尚可。”
浓髯大眉的说书人王麻问出了缠绕心底多日的疑惑,“苏公子可是王大人面前的红人,为何还需在下在这般?”
“不推广,怎么赚更多钱呢!”
一来二去,这两人又絮叨了许久,方各自散去。
只这番受贿行贿之苟且,尽数落入绿荫处,树木交错中掩映着的二人眼底。
正是那酒肆二楼雅阁之人。
奴仆凑到白衣男子身侧一副不屑道,“这不就是托儿!还道这鱼半仙是有多厉害,却原来也是个沽名钓誉,找拖儿骗钱的俗人!”
“这等龌龊苟且之事!要奴才说,她本身就知晓真相,说不定与那胭脂铺的掌柜也有猫腻,这才能救出丢失的姑娘,在付大人面前讨了个面子!”
白衣男子唇角微勾起,未置一词,清淡的眸子讳莫如深地瞧着那走远的背影。
耳畔似乎飘来似有若无的轻曲小调,像是从未听过的……吴侬软语。
苏鱼一路垫着钱袋,哼着小曲儿,这沉甸甸碎银碰撞的声音,听来甚是悦耳,路过翡翠楼,招呼小二打包一份蜜汁烤鸭。
正说话间,翡翠楼进来五个统一墨色制服带刀捕快,引起骚动,苏鱼回头,就见巡抚王贤岑王大人从捕快身后,一脸焦急地跨进翡翠楼。
见到苏鱼一副见到救世主的模样,松了一口气叹道,“苏鱼!你可真让人一通好找!”
“呦,王大人!可是有事?很棘手?”苏鱼打趣。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王贤岑将苏鱼拉至一边,小声低语道,“城东头的寡妇王玉娘,说时户部侍郎裴誉辱了她,可侍郎否认,且此案不可明审,那王玉娘倒是能耐不小,闹到了太子太傅萧宁前,被太子知晓了,命臣严查。王玉娘始终不肯松口,一边是侍郎大人,一边是太子,你说我这如何决断呢?”
苏鱼一听,眉目一挑,桃色绯闻啊!
主角还是当朝户部侍郎裴誉,十六岁便连中三元啊,乡试,会试,殿试都是第一,可不止是学霸级人物,而且学神级啊!
十九岁官居户部侍郎,手握财政大权,在朝中呼风唤雨,仗着皇帝撑腰唯一敢跟临渊太子对峙叫板打脸的风云人物!
要知道这临渊太子在整个大朔,那可是威慑四海,震赫九州,万民敬仰!
其人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据传闻出生时,祥云栾饶,彩凤衔月,凤凰徘徊,降生便是帝王之气!
大旱了三年的大朔,普降甘霖,先帝直接册封为太子,绕过当今皇帝嘉和帝,先帝因病早逝,嘉和帝君临,完全是沾了临渊太子的光!
一言一行,皆为典范!
年度大戏!一个寡妇,两个巨头,这等桃色绯闻,苏鱼心下早已八卦到飞起,可也深知这水可不好淌!
苏鱼连连摆手道,“王大人,在下恐怕没那个本事!太子都惊动的案子,且还与侍郎大人有关,这哪里是小人能够染指的?”她虽八卦好奇,可是一点都不想引火自焚啊!
“一百两!”王贤岑见她一副退却的模样,咬咬牙。
苏鱼心头一痒,一百两啊!
王贤岑使出杀手锏,“潭溪山书院的入学名额你还还要不要了?”
这下苏鱼沉默了,还真是拿捏住了她的命门!
两人静默,空气中暗流汹涌。
苏鱼皱起眉头,一脸难色,“万一在下因此得罪太子或侍郎大人……”
“再加三百两!”王贤岑豁了出去!
苏鱼一咬牙,“我要是断了,除了潭溪山入学名额……还有大人刚才说四百两……”
苏鱼被带至一处青砖红瓦的宅邸,宅中古木参天,亭台阁楼,九曲回廊,穿过影壁,在一处雕花垂廊处等候侍郎大人召见。
院内无人,竟是连一侍候丫鬟都无,苏鱼苦等许久,无人来召,好奇,遂沿鹅卵石小径一路向前,便见一圆形拱门内——
杏花枝下,落红满地,一身长七尺八寸男子,负手而立,观之有玉山倾倒之姿,岩岩若孤松独立,皑皑如山间白雪,红白相称,甚是妖艳。
苏鱼眸眼一片惊艳,久久难以移开视线,这浑身上下,黄金分割,叫人羡煞,遂又感慨道上天真真不公!
怎一个背影,都这般让人心旷神怡,遐想非非……
她在王贤岑的眸底看到的领碎片段,可以断定,这便是那位开朝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学神户部侍郎裴誉!
一副玉兰之姿,与那寡妇巫山云雨,苏鱼只觉,这寡妇真是有福气啊,与这等美男子一番云雨,也是值了。
那画面,好羞耻,好想瞧一眼……
苏鱼清了清嗓音,走上前,即便是对着个背影,还是行了个礼道,“小人苏鱼参见侍郎大人!草民有幸,今日得见大人风姿,寡妇之冤,草民定会为大人分忧排难!大人圣贤万代,岂能有污?”
【太子慕鱼手札】
庆历十八年春日。
春光日暖,白墙黑瓦,一树红杏枝头下。
孤听到了身后小声的嘀咕。
“这等美男,真是糟蹋啊!那王玉娘真有福气,能与此等美男缠、绵,啧啧啧,想想画面好美艳啊……不堪入目……可是好想看一眼呀!”
孤……似是被调戏了。
是夜,月星孤悬。
孤梦魇,又至庆历十一年春,檀溪山地动。
那一日,孤的天地分崩离析,父不父,母不母……
有一人,是雪中碳,天上月,暗中光。
那一句“不若我们分而食之?”自此烙入心头,不曾相忘。
那一只地动时抓起他的小掌,余温依存。
那一双清澈不染尘世的灵动眸眼,孤已寻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