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绡摇了摇头,低下头去继续刺绣,嘴里说道:“你这个性子要是一直不改,将来,有的是你吃亏的时候。都是夫人好性子惯的你,将来出嫁了要还是这么着,哪一个做婆婆的能看得顺眼?”
闻言,碧罗的白皙俏脸浮上一层红霞来,嗔道:“愈发胡说了——我才不要出嫁呢,就伺候夫人一辈子。紫绡你也一样,咱们主仆三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岂不好?理那些臭男人做什么?”
紫绡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青衣小丫鬟提着裙摆匆匆跑了进来。碧罗见状两眼一瞪,说道:“这般毛手毛脚的做什么?要是惊扰了夫人,可仔细你的皮!”
小丫鬟收了脸上的喜色,眼神变得有些怯生生的,屈膝施了一礼,嗫嚅着叫了一声碧罗姐姐。紫绡白了碧罗一眼,道:“瞧你这张嘴,刀子似的,趁早收敛些吧。”说完她将视线移到小丫鬟脸上,和颜悦色的问道:“可是有事?”
小丫鬟见是紫绡问话,松了一口气,看得碧罗和紫绡二人又好气又好笑。却听那小丫头子回道:“两位姐姐,姑娘回来了!这会子,已经在码头下了船了!怎么我们府上,先前竟一点子消息都没得到?”
听了这话,紫绡碧罗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喜色和疑惑来。紫绡又问道:“姑娘一个人回京的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回答道:“跟姑爷一起回来的,带了好些箱笼。看起来,似乎要在京城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紫绡沉吟着,说道:“那就不奇怪了,多半是姑爷要进京来赴考,因此才来了。”
碧罗道:“不是还有一年多吗?姑爷这个时候便来了,也不嫌太早?”
紫绡道:“许是因为要早些进京来结识其他举子,拜访师长,也是有的。”说着她放下绣绷站起身来,道:“我们这便去禀报夫人吧,时间可耽搁不起了。——姑娘怎么也不提早送信回来?”
碧罗压低了嗓子,说道:“姑娘对夫人有心结,你又不是不知道。”
紫绡叹息了一声,道:“亲嫡嫡的母女,哪儿来的隔夜仇?再者,木已成舟了,姑娘如今不也过得挺好的吗?还是这般,叫夫人心里怎能不难受……”
陈府的下人在这个原本悠闲的午后骤然都忙碌起来,不多时之后迎进来了姑奶奶陈玉珠和姑爷谭济。他们还没有儿女,此次进京来的,便只有夫妻二人。
谭济身材颀长,气质优雅,谈吐得体,看起来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女婿。陈桓和何丽华对他都很满意,言语中透出亲切和欣赏来。这点善意立刻被谭济接收到了,言语更加亲热起来。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陈桓便带着女婿去了前院书房,留下何丽华与陈玉珠母女二人,给她们说私房话的空间。
陈玉珠长相随了母亲,端雅美丽,再加上年纪尚轻,颇能一看。可她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等陈桓和谭济一离开,就表现得更加明显了。与母亲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便低下头去,端起一旁桌案上面搁着的胭脂红描金粉彩荷韵盖碗来,打开碗盖子,轻轻的赶着浮在水面之上的一些茶叶沫子。长而漆黑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嫣红的唇角平展展的,一丝笑意都没有。午后的阳光透过碧色窗纱照进来,在她的背后便到了底。她的容颜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何丽华也不上赶着找陈玉珠说话,她也端起茶碗来,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频频看向陈玉珠。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骨肉啊……
比起未出阁的时候,她仿佛是消瘦了一些。或者在婆家,到底有些水土不服。再者,做人媳妇不比做姑娘的时候,总没有那么自在了。她头上挽着繁复贵气的牡丹髻,发丝依旧像做姑娘时一样的漆黑发亮,十分可爱。简单几件首饰,多以珍珠白玉为主,显得清雅不俗气。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洋绉的薄薄袄儿,靠近腰部的地方绣着一圈玉兰花。下面系着一条宝蓝色杭绢点翠缕金裙,腰上一枚青玉蝴蝶佩,还是当初的陪嫁。裙摆底下露出一双大红色绸面高低鞋,上面绣着极精致的鹦鹉摘桃,十分鲜活。
屋子里静寂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何丽华开口说道:“在婆家,过得还习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