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捻着佛珠转过身,坐在了蒲团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面无表情道:“看样子是确实是回来了。”
“您跟我师父认识?”宋师抓住了这话中的重点,“……什么意思?什么叫回来了?”
无悯颔首:“我与你师父相识数载,算是……旧友。”
原来同门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你应当早就猜到了,若不是认识,你师父也不会让你来找我,”说到此处,无悯顿了顿,“她倒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烂摊子都丢给我。”
宋师抵了抵牙关,琢磨道:“所以……我师父让我来找您,到底所为何事?”
他还绷着身体,一手放在宋书肩上,一手落在腰间玄色上。既然无悯能做到无声无息地药倒宋书,那必然也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药倒他。
无悯一时没有说话,她又定定地看了宋师片刻,突然顿下手里拨弄佛珠的动作:“……是回来了没错吧?”
她似乎心情有些复杂,半晌才问:“消失了两年,是那夺舍之人连着把你原本的记忆都夺走了?”
宋师愣住:“什么夺舍?”
无悯又看了看他,再看了一眼枕在他腿边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宋书,许久才出声解释道:
“两年前我算到你命中有一劫,你师父发现你被人夺舍,原本的魂魄不知置于何处长眠,但若本体未亡,便说明原本的魂魄无恙。”
她顿了顿,在宋师诧异的目光里起身,继续道:“这两年里我又算过几次,一开始你的命数十分奇怪,我看不出门路,后来又过了许久,隐约算出你两年后会有机遇重来,你师父便也不再忧心。”
“如今看来,你确实是本体无错,”无悯皱眉道,“那为何又不知有人夺你的舍?”
宋师良久才从这番话里缓过神来:“……方丈说的意思是,你们早就知道原先的那个我是假的?但你们并没有拆穿,而是等着这个两年之期过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片刻,还是决定用一种委婉的、无悯能够听懂的说法托盘而出:“不瞒您说,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我来自一个……应当是另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在那里看了一本书……算是话本子,话本里写的就是关于你们这里的故事。随后不知为何,我一睁眼便出现在这具身体里。”
“我原先找过您几次,也是因为听说您料事如神,本想碰碰运气能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宋师皱了皱眉,艰难道,“但方丈您的意思却是,这具身体就是我的原身?我只是失踪了两年后重新回来了?”
无悯惊诧许久,才想起该点头:“……不错。”
宋师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且不说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被夺舍,我在自己的身体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完全没有在这里十七年的记忆。而我所知道的那位夺舍之人,只在这具身体里待了两年,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才有所有记忆传输过来……”
话音到此,宋师倏地一顿。
他想起了一件事。
其实他想出的这个“不可能”的理由并不充分,既然他能穿越时空来到这里,说明空间是可以突破的,那么谁说时间不可以呢?这个理由得出的结论与他要证明的事情相悖,那么理由=不成立。
而假如他正如无悯所说,原本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这失踪的两年,未尝不可能是突破了空间后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时间流速和这里不同,所以这个世界的两年后,那边的他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的原因再度突破空间限度,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这个前后因果的逻辑链是存在的,也就是说……
无悯说的这件事,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他找不出能有力反驳的证据,甚至很可能按照这个思路得出的结论才是对的。
无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彼此沉默良久,无悯突然问道:“照你所说,你在你认为的、自己的另一个身体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在此之前,你的记忆可出现过什么差错?”
宋师正要否认,却突然又是一愣:“……有。我父母曾说,我九岁时被拐卖过一次,被劫匪刺伤,生过一场大病,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此后过了二十年,才来到这里。”
无悯沉思道:“这就是了。”
两年,和二十年,足足相差了十倍。
“你十七岁时出过事,为了救几个被拐带的孩子,杀了一窝的土匪,其中一个捅中了你,你昏迷了上十天,醒来后便性格大变。”无悯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人已经走到了窗台边,将半掩的窗柩推开,窗外一片郁郁葱葱。
从宋师的角度看,他能看到景休正躲在院子的一棵树上,朝着厢房的正门张望,细碎的阳光坠落,在他清秀的娃娃脸上落下一片绰绰约约的影子
“你师父的小书童景休,也是那几个被拐的孩子之一,”无悯也看着景休的方向,她并不惊讶,神色带着怀念,还有几分慈祥的无奈,“这孩子,我就知道拦不住他,果然跟进来了。”
他说的这些事,从宋师的记忆里理一理都能记起来,但听着她说下来,宋师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果不其然,他听见无悯开口继续道:“他是被我养大的,养到十岁,因为一些原因送到了你师父身边。你出事的时候,他虚岁才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