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坠,残阳如血,余晖洒在恢弘的秦国皇宫内,四处笼罩着紧张肃然的气氛。
阿春死死地低垂着脑袋,沿着墙根,小心地避开人流,走到了英华殿。
英华殿守门的宫女看见她,挑剔地上下?打量几眼,没有多问,直接放她进去。另一个宫女上前,引着阿春来到一间耳房。
“你?就坐在这儿,我去唤人来。”宫女指着一个锦杌,居高临下地道。
阿春点头,拘谨地在锦杌上落座,目送宫女出去。她盯着门框,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良久,方有一个穿着深绿色比甲的掌事姑姑朝耳房走来。
阿春认得她,她是太后身边最受信重的大宫女。阿春立刻站起身,朝大宫女问好。
大宫女在门口顿步,并没有踏入门槛。她笔直立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阿春好几眼,才盛气凌人地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阿春连连点头,把如何哄骗秋香、如何下?药、如何趁乱偷跑出来之事,都详尽地说了一遍。她抚着胸口,“现在承乾宫戒严,我好不容易领到一个传话的活儿,才能得以脱身。”
大宫女矜骄地颔首,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香囊扔过去,阿春两眼放光,手忙脚乱地接住。
大宫女道:“这里头是赏银,至于拔擢你为管事姑姑一事,还需等待一段时日,待风头过了再说。”
阿春攥紧手指,“具体……具体要?等待多久呢?”
大宫女瞥她一眼,“太后娘娘执掌宫务,自然不会食言。如今风头正盛,若无缘无故拔擢你,岂不是给人当靶子打?你?不怕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阿春诺诺点头。陛下?对贵妃的宠爱,她自然看在眼里,若非太后给出的筹码太高,她又怎会铤而走险……
阿春想着,默默攥紧手上的香囊。
大宫女瞥她一眼,轻嘲道:“好了,你?可以走了,避着点儿人。”
阿春应是,瑟缩地离开。大宫女盯了她一会儿,回去向太后回话。
英华殿的佛堂光线昏暗,燃烧着袅袅檀香。太后坐在蒲团上,闭眼敲着木鱼,低声念诵经文。
大宫女轻手轻脚进来,立在一旁等待。
过了一会儿,太后睁开双眸,“事情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大宫女恭敬道,“承乾宫已经封住了,听说贵妃高热不止,太医院的人正在赶过去。”
“很好。”太后放下木鱼,缓慢站起身,“哀家的心?腹之患马上就要除去了,蒋家人,也该把好处呈上来了。”
大宫女上前两步,小心地搀住太后,笑道:“太医院之人进展缓慢,恐怕仍对此次瘟疫束手无策。这瘟疫又不是毒物,投入吃食中,等闲难以查探出来。待到尚衣局那头也感染了瘟疫,陛下?定会以为是从宫外头传进来的,太后娘娘实在高明。”
太后略有得色。
蒋夫人只对淑妃说,要?她赠予贵妃一件被疫民接触过的衣物。不管淑妃如何挣扎,她恐怕都想不到,她们早已将?瘟疫之源下?在了别的地方。
……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宫门之上,有隐约的哭泣声飘过来。门后的宫女抵在宫门上,捂住嘴巴,近乎绝望地蹲下?身子。
“陛下?,您不能进去。”她簌簌颤抖,却仍然强撑着道,“贵妃娘娘吩咐过,不管是谁来,都不能放进承乾宫——宫里头怕是已经感染了瘟疫。”
李怀懿敛眸,沉声道:“放朕进去,否则,之后就算是开了门,你?们也活不到第二天。”
宫女已经哭得哽咽不已,旁边的宫人和太监们一听,却悚然一惊,七手八脚地将宫女推开,把宫门打开来。
随着“吱呀呀——”的声响,宫门在李怀懿跟前缓慢敞开,暮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让他脸部的轮廓显得棱角分明,骨相优越出众。
他踏入承乾宫,身后的侍从也呼啦啦跟进来。他停住脚,对守门的宫女吩咐道:“把宫门锁了,即日起,承乾宫许进不许出。”
宫女瘫坐在地,抹泪应是。
急躁而慌乱的气息笼罩在承乾宫的上方,正在庭院和宫女们争辩着什么的含霜看见他,忙撇下?众人,迎上来行礼。宫女们满脸不安,顺着含霜的动作看见他,亦是伏地请安。
李怀懿:“说说贵妃的情况。”
“娘娘还歇在寝宫,高热不止。”
“带朕去。”
“是。”
含霜在前头引路,李怀懿跟在后头,扫视着这个已经被姜鸾改变的承乾宫。他即位的时间很早,几乎整个年少时期,都是在这座宫殿度过。冰冷而空旷的宫殿,被她播满了缱绻的花香,变得温馨宜人。夜来香吐蕊展瓣,随着暮色加深而渐渐散发愈加浓郁的芬芳,廊庑下?种植着一排的百合,娇美而纯洁的花束,正如她的面庞一般迷人。
含霜语气急促,禀道:“娘娘问起时,承乾宫有一十七人感染高热,但到了方才,感染人数已经变成?二十八人。奴婢留了几个宫女在寝宫照料娘娘,但娘娘的高热一直没有退。”
一路上不停的有宫女和太监走过,他们停下?脚步,向李怀懿行礼问安。
李怀懿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很快,他们就到达了寝宫。
内殿里,三个宫女颤着身子,给?姜鸾轮流敷着凉帕。李怀懿走近,见到姜鸾闭着双眸,满面通红,乌发被汗水浸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额上。
他在床榻边坐下?,颀长高大的身形,一下?子在她身上笼罩一片阴影。他伸出手,接过宫女手上的凉帕,覆在姜鸾的额头上。
“让朕来吧,你?们都下去,多准备一些?冰块。”
宫女们应是,纷纷去承乾宫的冰窖中取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