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午后,昨夜的暴雨将皇宫的青石地砖冲刷得干干净净,天?空灰蒙蒙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连夏季的燥热都散去不少。
姜鸾坐在?承乾宫的廊庑下,听宫女禀报。
“御书房的圣旨已经?发出去了。”宫女脆生生地道,“奴婢打听过了,瘟疫已经?从京郊传播开?来,陛下要求将四十八县封城,人?员不得流通。”
姜鸾心中不安,盯着庭院里玫瑰的花骨朵儿,一颗心渐渐乱跳起来。
这些玫瑰是李怀懿为她从长乐宫移植而来的,将将绽出花苞,被昨夜的疾风骤雨击落了绿叶,花茎却仍然骄傲地挺立着。
“不可掉以?轻心。”她道,“从今日起,承乾宫的人?员出入,都须从含霜处经?手,若无要事,不得再随意外出。”
宫女应是,紧锣密鼓地传达姜鸾的指令。一股浓浓的忐忑,在?阖宫众人?的心底蔓延开?来。
……
“陛下越来越不听话了。”祝青山摇着头,和蒋史策并排走出了皇宫。
蒋史策紧张地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道:“太?傅慎言!”
侍从远远地跟在?身后,他们已经?走出了皇宫的大门。两辆马车停在?道路的一旁,车夫虚攥着缰绳,互相聊着天?。
祝青山往马车的方向走过去,叹气道:“老夫只是替大秦的江山担心啊!如此红颜祸水,日后……唉!”
他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直欲把灵魂都叹出来似的。蒋史策安慰道:“太?傅不必挂怀,如此祸水,必然薄命。”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祝青山沉吟不语,但叹息声也慢慢停下了。他来到马车前?,朝蒋史策拱了拱手,算是告别,随即弯腰钻入祝家马车。
蒋史策亦入了自?己的马车,他吩咐车夫快走,马车颠簸地摇晃起来。蒋史策咬了咬牙,低声骂道:“真是个老装蒜的,你不也想要那妖妇死?”
……
“你说,这下怎么办?”刑部尚书两手一摊,在?家中正房跟老妻抱怨道,“现在?完了,封城令一下,我去哪里找替罪羊?”
瘟疫的不安笼罩在?整个大秦的头顶,封城令已经?下了数日了,秦王令行禁止,鲜少几个违背命令的人?,被重重责罚,从此无人?敢有所违抗。
老妻为刑部尚书生育了几个孩子,和他伉俪情深。听了这话,她捅了捅刑部尚书的腰窝,恶狠狠道:“早就说了,不要去搅这摊子浑水,你非要去!陛下根本就不信国师的话,现在?谁能给你想办法?”
刑部尚书苦笑,“又?不是我去趟浑水,是浑水自?己找上来的!那人?的话,我敢不听吗?他懒得查案,让我自?己找替罪羊,不然就拿我顶罪,我能怎么办?”
老妻犹豫了一会儿,提了几个人?选,刑部尚书皆是摇头。老妻气急了,起身道:“那你自?己想!再过几日,陛下就要问了,你可别把我们全?家给搭进去!”
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正房。
……
李怀懿在?御书房歇了数日,也不见姜鸾派人?来请他。他站在?临窗的桌案前?,提笔写?字,其动作之苦闷迅猛,几乎把纸背划破。
“贵妃还?没派人?来?”
王保回道:“承乾宫尚未有人?过来传讯。”
李怀懿把笔一丢。
他现在?完全?拿姜鸾没有办法,既下不了手惩治她,也狠不下心责骂她,他在?御书房歇了两夜就心生懊悔,却恍然发觉丢失了自?己的阵地——
是他自?己走出了承乾宫,不等她来请,他就直接回去,岂不是跟乡下的哈巴狗儿似的?都不用主人?招手,自?己就摇着尾巴回家了。
于是他憋着一口气,就在?御书房中,等姜鸾来认错。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是姜鸾做错了,她有事欺瞒在?先,触怒天?颜在?后,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错。
然而,他左等右等,别说认错了,承乾宫根本就没有派个人?过来的意思?。
“去遛马。”他跨出御书房,冷声道。
盛夏的雨总是一场连着一场,地面湿漉漉的。李怀懿来到皇宫的马场,在?马厩中挑马时,一眼看见了姜鸾的坐骑。
那只叫行云的白马,温顺地站在?马厩里,由饲马太?监喂食着草料。李怀懿盯了行云一会儿,脑子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然想到——她说的行云,是天?上飘的那个行云吗?
她早就不满意待在?他的身边?
李怀懿沉着脸,走到饲马的小贵子身边,漠然道:“去,把行云给朕牵出来。”
小贵子“哎”了一声,将马牵出来,又?把马鞭和缰绳递过去。李怀懿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啪”的一下,狠狠击打在?马屁股上。
行云嘶鸣一声,顺从地撒开?蹄子奔跑。
皇宫的马场很大,周围生长着青翠欲滴的高大榕树,行云的速度很快,风驰电掣地遵循着李怀懿的方向跑。雨后的清风将宽袖甩得噼里啪啦作响,他的面色渐渐平缓下来。
他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千方百计设下计谋,为的就是鸾鸾心怀感激地留在?他的身边,但是为什么,她仍然对自?己如此不满?
难道还?是因为太?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