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之后。
天空灰蒙蒙的,晨曦的光被掩在重重阴云之后,整个潼武关,都笼罩在绵绵细雨之中。
这场春雨已经下了很长?一段时?日了,在李怀懿的统治之下,潼武关逐渐恢复了秩序,这座城池的混乱与纷争,仿佛也被连绵不绝的春雨荡涤而去,显出焕然一新的面?貌。
天色还很早,李怀懿仍睡在将军府正房的床榻上。半明半昧的光线之下,他?敛着狭长?的眼皮,面?部轮廓流畅而优美,但?微蹙的眉宇和紧抿的薄唇,似乎在诉说着,他?正在经历不愉快的梦境。
过了一会儿,李怀懿面?露痛苦,从梦中醒来。
他?拭了拭额前的冷汗,环顾四周,见到不远处的桌案上,随意地放置着玉佩的那几块碎片。
他?盯了一会儿那些碎片,扬声?呼唤门?外的侍人。
侍人正在门?外守夜,见晨光微露,不由自主打起?了瞌睡。他?听见帝王传唤,连忙站起?身,进了屋中,点亮蜡烛,躬声?询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怀懿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传朕口谕,让探子?潜入越国都城之中,查探昔日越国十?七公主,有何喜好,有何厌恶,任何事迹皆可,越详尽越好。”
在姜鸾来到越国之前,虽然李怀懿也曾让人打探过这个越国公主的秉性,但?这不过是惯例罢了。他?从未了解过姜鸾的喜好和厌恶,哪怕之前宠她时?,赏下的布匹首饰,也是他?觉得女?子?应会喜欢的。
侍人应了是,借着摇曳烛光,瞥见陛下眼下乌青一片,显是长?久没有睡好。他?暗暗摇了摇头,迅速地把陛下的命令传达下去。
不过两日,探子?就传回消息。
“回禀陛下,昔日贵妃娘娘在越国之时?,似乎并不被重视,无论是坊间还是宫中,对她的事迹评价都很少。末将只查探到贵妃娘娘性情平和懒散,最厌恶沉重的首饰,曾笑言这些首饰压得她抬不起?头。”
探子?久驻越国都城,统领着两百余名?手下,负责越国情报的搜集和整理。天下各国,都常常做这样的事情。
李怀懿坐在太师椅上,没有发声?。
探子?仍在回禀:“贵妃娘娘喜好鲜嫩花朵,昔日越国有一贵族子?弟,向贵妃娘娘献上名?贵的金丝贯顶,让她展露欢颜。除此之外,贵妃娘娘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素日只爱和庄太妃、八王爷亲近玩闹。”
庄太妃和八王爷,是姜鸾的母妃和八弟。
李怀懿沉吟了一会儿,将探子?挥退,过了一会儿,又将人重新传进来。
探子?满脸疑窦,“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去越国,”李怀懿的修长?手指轻敲桌面?,“去把越国的八皇子?扶上皇位。”
探子?心头震荡,忍不住抬起?头。
他?知道,越王败了秦越之战后,必将面?对险恶的局势,但?是,陛下主动去干涉他?国的内政,还是在询问贵妃之事后,他?很难不去多想。
“若有力?不能逮之处,可向国中求援,听明白了吗?”李怀懿声?音清淡,目光落在窗外,寂静悠远。
“是,末将明白。”探子?见李怀懿摆了摆手,便揣着满腹烦杂心思,告退离去。
李怀懿独自坐在书?房里,凝望着窗外的一株红杏。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潼武关了,还有数不清的战事在等着他?。
李怀懿起?身,打开屋门?,守在门?外的侍人殷勤地迎上来。他?将这些人挥退,缓步走到红杏树前,将枝头初绽的第一朵花折下。
她爱鲜花,他?便为她带回远方的花朵。
四周寂静无声?,只余春鸟啼鸣。
李怀懿低眉,捻了捻花枝,心头滚过万千思绪。
——待到她的八弟坐上皇位……到时?候,可就不是他?逼迫她了。
——而是她自己求上来的。
……
一个月后。
滂沱的夜雨一遍遍冲刷着越国皇宫的地面?,在东南角一处偏僻的宫殿里,姜鸾的母妃庄太妃,捏着一封信笺,正在和越国的八王爷姜佐承说着话。
“小八,你想好了吗?阿鸾给你的两个选择,你要选哪个?”摇曳的烛火映在庄太妃的脸上,她大约三十?多岁,容色疲倦,却仍然可见其年轻时?的美丽。
数个月前,姜鸾派裴姬蓝传来急信,信上说,世?家对现任越王不满,越王为转移矛盾,对秦国出兵。
姜鸾还说,越王应会落败,让八弟和母妃根据自己的心意,或斩杀越王,与其他?皇子?争夺皇位,或远远避开,找个安居之所度过余生。
因越国先王曾盛宠过庄太妃,先王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越国太后——对庄太妃及其所出的孩子?很不满,在姜佐明登基后,她多次磋磨庄太妃,姜鸾有所耳闻,故而献出此计。
“我欲趁着兵乱,斩杀陛下!”姜佐承激动地道,“连老天爷也在助我,数日之前,我在街上闲逛,竟被引荐入金家!”
金家是越国最有权势的世?家,掌握无数的精兵良将,门?客无数。这样的金家,自来是对姜佐承不屑一顾的,越国的皇子?很多,他?除了容貌,并没有什?么出彩的。
庄太妃叹了口气,温柔地道:“虽然你的阿姐说,以你之秉性,远远避开这场争夺,才是良策,但?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就去做吧,我和你的阿姐,都会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