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南边邻居,严家。
严家的男主人严阿七,脸色算不上好。
“赶在麦价继续往下降之前,以二十五文一升的价格卖了两百升麦子,加上以前的存银,才终于是凑齐了赋役银。可今年家里八亩地只种了七亩麦子,因为雨水好,这才能收上来四百多升麦子。
可如今,就只剩下两百来升约六百斤麦子了。这麦子得要吃到明年夏收的时候啊,何况还有平时花用的,过年买肉的,去年没给儿子做新衣服,今年可要做一件了,这样就很紧巴巴的了……”
严家儿子严宝今年已满八岁,但因为夫妻两即使日子过得艰难,也不肯亏待儿子的这种溺爱,养得他在外怯懦、在家蛮横的性格。
严宝听到严阿七的话,立即嚷了起来:“我要吃肉,我要穿新衣服,姜家的没用女娃子都穿好几套新衣服了!”
严阿七夫妻两带着一对姐弟逃荒时,严宝才一岁多,是拼了命、舍了五岁的女儿才护住这儿子的。所以哪怕宁愿亏待他们自己,也绝不舍得严宝吃苦。
严婶忙将严宝拉到身边来,拍抚着哄道:“好好,买肉给宝宝吃,给宝宝做新衣服。”
至于纠正儿子口中‘姜家的没用女娃子’这话,想都没想。
严阿七看着儿子闹吃肉、闹做新衣服,心里就更加后悔了!
“今年一亩地能有两百斤麦子的好收成,是因为今年雨水尚算调顺,可难保明年会怎样。而且别家都向姜家去学沤制绿肥,又换了姜家的麦种,明年的收成会肯定比我们家好很多。
更重要的,还是段木栽种香菇的手艺,一年就能挣五六两银子,学会后赋役银就不用愁了。
到时村里人家就都过得要比我们好了,别家的儿子、甚至是女儿,都比我们家宝宝吃得好、穿得好,别家儿女有的,我们家宝宝却没有!”
严阿七越说越激动,之后更是怒声埋怨道:
“你说你!你为什么要与那姜家女人一直吵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不能忍忍?你们这些妇人家果然坏事!要不然,现在我们也能名正言顺的跟着学,不像现在这样连累一家,连累我们宝宝!”
严宝猛地推了严婶胸膛一掌,气哼哼地挣脱了他阿娘的怀抱,生气叫道:“吵架!为什么吵架!还连累我!”
严婶一手揉着被儿子一掌推疼了的胸膛,一手向他招了招,安抚道:“是阿娘的错,宝宝不生气啊。”
曾经与周翠娘叉腰对骂不怯阵的‘严家婆娘’,此刻却不敢反驳丈夫和儿子一句,只能挨着骂、忍着疼,哄着她儿子宝宝。
将严宝哄好,看严阿七虽阴沉一张脸却没再说骂了,她这才小心开口:
“沤制绿肥的事情,可以像之前的治病杀虫液的配制方法一样,等姜家教了别人时,我们再去向学会的人家学来。
麦种的事情……今年姑且再种一茬自家的麦种,等明年再去别家换用姜家麦种种出来的麦子。
况且姜家如今的麦种,与我们的都是源自同一种麦种,就算今年种出来的麦子很适合做种,可大概也相差不到哪里去的。”
严婶又说:“姜家那婆娘,最是得理不让饶人、无理也能搅三分的人,我就是现在提着礼,去姜家赔礼道歉,她也一样不会像对待村里其他人家一样,来对待我们家。”
“这是谁的过错?!还不是你!要是你不与那姜家婆娘斤斤计较,我们也能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跟着学手艺、跟着赚钱!”严阿七怒吼道。
严宝又一次挣脱严婶的怀抱,学着严阿七叫道:“都怪你!”
严婶不服气得很!怎么就是她的过错了,怎么就是她要与姜家婆娘斤斤计较了?
两家到现在这样,都是姜家婆娘太泼辣,是姜家婆娘的错!
但她不服气又能怎样呢?面对丈夫和儿子的双重埋怨,她也只能先安抚儿子,等严阿七不再喝骂了,才敢再说话:
“段木栽种香菇的手艺,也可以像之前一样,看别家怎么做,我们就跟着怎么做,既然他们都把手艺交出来了,还能防得住我们去偷着学?”
对于这种偷学的事情,严阿七和严婶都没觉得有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说讲点骨气,坚决不跟姜家学,坚决不占姜家的便宜!
这是没可能发生的,不能指望他们能多有骨气。
若不是知道周翠娘的性子,明白赔礼道歉也不顶用,恐怕早就求上姜家门去了。
严阿七脸色并未好转,他难道不知道暗地偷偷跟着学?!
“据说这次段木栽培香菇的手艺,并不简单,不是轻易就能学会的,得有姜家那女娃子手把手教才行。
而且,村里以后开始卖干香菇了,得请夏五斤帮忙卖去袁屋杂货,姜夏两家与严老板打交道很久了,关系很好,给的价钱最高。”
听了严阿七的话,严婶脸色也不好了。
夏家表面上说,只要肯出力、精心些,一年就能有四五两银子的进账,但那只不过是说的保底进账,很多都说能赚得更多。
五六两银子,就能付家里的赋役银了,何况还能赚得更多!
可如今,手艺竟不是向别家偷学就能学会的?而且卖干香菇也要通过姜家两家才能卖高价?
严婶眼神中有明晃晃的怨怼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姜家不仁!”
“难不成你还想不义!!”严阿七立即怒吼道,眼神几乎能吃人!
“如今村里人都承姜家的人情,姜家在村里除了我们家,就没有不满他家的,人缘极好。
若是你想做了什么不义的事,姜家婆娘又不是怕事的,一旦闹起来,村里人大多都会站在姜家一边,到时我们在村里还怎么住下去?!”
“而且葛贡士最厌恶腌臜事,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一旦闹大,到时联合全村人将我们赶出去了,我们怎么活?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建好屋子、开了荒地,难不成被撵出村去,带着宝宝流落街头,当乞丐沿街乞讨?!”
严宝在外怯懦、在家蛮横的性格,并不是没有源头的,可不就是像极了他阿爹严阿七嘛?
“不要当乞丐!不要当乞丐!”严宝双手乱挥地嚷嚷道。
严婶又赶紧拍抚怀里的儿子:“不去,阿娘不会让宝宝当乞丐的,我们不去啊不去……”
严阿七一分析,严宝又一闹,从来不舍得亏了儿子丁点儿的严婶,心里刚涌起的恶意,立时就落回了心底去。
这时,严阿七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