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秾问夏五斤来找她,或者说是来姜家,是为什么事。
“我明天打算进县城去,要两三天才能回来,想请你和叔婶儿帮忙带个眼睛,照看一下我阿娘。”
夏五斤这人,不知是心里长了毛,还是脚底踩着针,总之就好似一刻都不得安分。不仅平日爱好各处晃悠,就连半刻歇脚的功夫,也都站不住一样。
现在,夏五斤就已经从最开始的蹲在地上抖身体,变成了站在姜秾面前,前后左右地踮脚摇晃!
……
之前开春回暖小麦抽长时,业就是姜秾刚来没几天的时候。
在村里人都下地除小麦田里的杂草之后,隔壁夏婶也不甘落于人后,拖着除草用的薅锄,下地除草去了。
虽因夏家人单力薄,当初只开垦出来两亩地,但这两亩地里的农活做完,本来就体弱的夏婶,意料之中地累倒了。
最近眼看就要干旱了,还没养好的夏婶,前两日就又挣命一般,去挑水浇灌了一天的麦田,这一下就更加不好了,非得吃一段时间的药不可,如今正躺在家里。
夏五斤此次去县城,该是想抓药去的。
在温宁村里,夏五斤虽常被拿来举反例教育家里小孩儿,但他身上有一点却是得众人夸赞的,那就是孝顺,而且‘能干’!
十一岁大小的一娃子,竟然供得起他娘吃完,那是真孝顺,也是真‘能干’。
读书人多少会些岐黄之术,葛贡士就是这样,他前两三年便断言,夏家婶子的身体已经累坏了。
夏婶这人吧,就像是一捆朽了的麦秆,好不容易才支撑起来一个人形,若是能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将她仔细养着,倒也还有些寿数。
若不然,说不定何时就会倒在田间地头,再也爬不起来。
这两年来,夏婶三五不时便卧倒在床了,回回都凶险得令旁人看了心颤,但也到底是熬了下来,这之中夏五斤居功甚伟。
姜秾郑重答应了夏五斤的请托,“我平日会勤去你们家看看夏婶的,也会把这事转告给我阿爹阿娘,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会喊他们、或着喊村里其他大人来。”
纵使夏五斤顽皮跳脱,可他一个十一岁大小的孩子,却已经能为母亲奔波了。这点就很难能可贵,心里因他出声吓唬而生出的那点不满,足以抵消了。
如果夏五斤能知晓姜秾此刻所想,怕是会挂着满脑门儿黑线,哑然无语。
两人站一起,确实是差不多高,但他可是比她大了整整两岁!且他在县城混得如鱼得水时,她还正在家里带弟弟呢!
她一九岁小女娃,说什么‘孩子’呢?!
夏五斤虽未能知晓姜秾心中所想,却照样没吃亏。毕竟向来都是他占人便宜,何曾让别人讨了便宜去?即使旁人一时得了甜头,最后也总会在他这儿吃上更多苦头,虽然那人或许并不能察觉。
此时,夏五斤表情蔫坏,语气诱哄道:“秾妹子,要和我一起去县城吗?”
夏五斤一个小少年,邀约姜秾一个小女孩同去县城,这之中的旖旎和猫腻……
若是旁人知晓后说起嘴来,吃亏的总归不会是夏五斤的。
但姜秾听了夏五斤的询问,还真就认真思考起来……
除农业农学相关外,在其他诸如衣食住旅游等方面,她的好奇心实在匮乏,可以说很宅了。
后世交通极为便利,世界上或神奇魔幻或特色鲜明的景点、城市和人文等,不知凡几,她都没生出好奇心去走走看看,何况如今古代社会的一个小县城呢?
所以去县城这事,她现在没太大兴趣,去也可、不去也可。
不过姜双五夫妻两最近正忙,家务杂事和豆丁弟弟,就都是她的事了,她这儿走不开。
如若以后有事必须去县城,倒是可以去走一趟,现在既然走不开,那她就不去了。
姜秾正欲开口回绝,夏五斤就又开口打趣了,他那语气里,有认真如姜秾都能听出来的,不正经与逗弄:
“我又不会将你卖给人牙子去,让你给富家做丫鬟婢女,况且你这样儿的,卖不起价来,你跟我一起去县城的话,不需要害怕的。”
事实上,像她这样长得白净又安静的女孩儿,最得那些富豪人家喜爱,专门挑这样的买去做丫鬟婢女。价钱相比一般农家女娃子,要可观得多了。
不过他夏五斤,不做拐骗村里的女孩儿去卖钱的事儿,他还没坏到那种地步。
“不去。”姜秾冷漠拒绝。
这人先前是吓唬她,在她刚刚答应帮忙照看夏婶后,他不想着念恩就算了,还像唬小孩儿似的逗她。
夏五斤可真是一个熊孩子,旁人对他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好感,也存不长久!
“好吧。”夏五斤最会看人脸色,眼看将邻居妹子逗得气圆了杏眼,立即识相地不再多说,“那之后几天就多谢秾妹子了,我也要赶紧回家去,为明早出发去县城做准备~”
……
姜家北边的隔壁邻居夏家,家境相比姜家还要更差些,姜家还有一溜三间黄泥蓬草房呢,夏家却总共就只一间。
夏家只有孤儿寡母两人,没个壮劳力,只有能力建起来那么一间房。
在这间吃饭、睡觉兼待客的屋子里,南墙和北墙两面墙的墙边,相向错开各支着一架竹床。
此刻靠着北墙的床上,夏婶身上搭一床破烂被单侧卧着,眼睛随夏五斤收拾包袱的身影移动。
“我这幅破烂身体,活着也只能拖累你,若是没有我,凭你的本事也能活下去,或许还过得更舒坦自在,我若真死了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