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头算,武晗几乎和武思芳是同时认识慕容还的,时间一点儿也不短。那时候,慕容还还是凌心,武晗也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凌心不止一次地以为武晗不过是姐姐护在羽翼下长大的那种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受过什么罪的俊俏小郎罢了。而在武晗的印象里,凌心就像是个温和亲切的邻家姐姐,当武思芳狠狠教育他的时候,武晗有时候也会想象,要是姐姐能像凌心姐姐那样和气,该有多好。
两个人原本没什么交集。就如同在茫茫人海中,彼此不相识的人会擦肩而过,但绝不会为此停留。他们各自都有念念不忘的心头好,也会为自己爱而不得的真情感伤。在京都的前两年,凌心有时会带着冬哥儿出宫来找武思芳喝酒聊天,武晗和冬哥儿年岁相仿,时间一长,两下里便熟络起来。
有一回在小酒店,醉酒的凌心不慎听到武晗和冬哥儿在后院的梨树下嘀咕。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武晗十分忧伤地对着冬哥儿说道:“我父亲说我是煞星,嫁出去的话,一定会害的别人家破人亡的。……哎……你说这怎么可能?………”
冬哥儿还未来得及开口,站在两人身后的凌心倒是忍不住笑了,她借着酒意调侃他,“有意思。照武家小郎这样说,将来你也只能嫁给皇帝喽,因为只有她才能镇得住你的煞气嘛。”
冬哥儿也哈哈笑起来,武晗面上一红,又羞又臊:“我这辈子绝不嫁我不喜欢的人,凭她是谁!”
谁曾想一语成谶。
只说武晗从小长在富贵之家,可自幼命运多舛。亲爹不知所踪,娘不疼爱,父不待见,唯有在长姐武思芳的庇护下才能活得踏实安稳。那时的武晗就是个有些脆弱,也没什么主见的小儿郎,自打有了少年情怀,内心便渴望能嫁给一个悉心呵护他的妻主。可惜他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爱错了人,灰心丧气,意志消沉。后来他遭侧侍排挤,待不下去,便从妻家搬出来,住在小酒店里,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当时能够保护他的人早就回了金流,远水解不了近渴,绝望之际,他碰到了出宫买酒的凌心。
凌心代替了武思芳的角色,甚至做的比武思芳更好。她会轻声细语地安慰他,甚至劝他不必在乎世俗的眼光,过不好可以和离,还说她可以帮他。她像是温润亲和的邻家姐姐,不会在他做错事的时候埋怨他、骂他,她很贴心,是他冰冷暗黑世界里的一束温暖的光芒。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爱情重新在武晗的内心生根发芽,他羞于承认,自己也不愿意再回妻家,就住在小酒店里,守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盼着凌心再次出宫时,路过这里,还能见上她一面。
白芝麻逐渐察觉了武晗的木然,她见惯了甩脸子闹脾气的儿郎,因此并不在乎。她真正惦记着的,是武晗丰厚的嫁资,所以她不得不去小酒店找武晗,敷衍几句,将人连拉带拽领回家去,可就在不经意间,她察觉到了武晗的背向离心。白芝麻恼羞成怒,对着武晗好一番拳打脚踢,看他鼻青脸肿,像只没人要的可怜狗一样蜷缩在地上瑟瑟直抖时,才顺了顺气,出了家门扬长而去。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旁人。武晗生无可恋,守紧自己的心思拖着重伤的身躯回到小酒店等死。他下了决心,宁可伤痕累累也不愿意叫姐姐知道,因他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个废人,从生下来就一直在拖她的后腿。如今,是时候解脱了。
当凌心再次出现在小酒店时,他已经在床榻上躺了好几天。值得庆幸的是,死之前又见到了凌心,让他内心无比安慰,只觉此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武晗的境遇让凌心唏嘘不已,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小郎君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为武晗,第一次在心里生了武思芳的气。当姐姐的怎可如此大意?将人撇在京都就不闻不问了么?还有那个什么白芝麻,该死!或许,……很有必要为这可怜的小郎做一些什么了。
凌心在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要护着武晗的想法,她终于明白,他其实是个可怜的人,如同弱不禁风的花朵,需要依附着大树才能迎风绽放。或许…….,…..武思芳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可以充当他的姐姐。
到了后来,白芝麻一家下了牢狱。为避免不必要的怀疑,武晗也被关了起来。不过他运气好,总有不同的人关照他,因此并未曾吃什么亏,反而过得极为舒适。凌心甚至亲自来看望他,不断地安慰和鼓励他,还送上一些必需品,以确保他衣食无忧。再后来,凌心想办法促成了他和白芝麻和离,最后他被无罪释放。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凌心的真实身份,却对她有了刻骨铭心的情感。这世上除了武思芳,再没人对他这样好过。他对爱情有了期待,重新活了过来。他也很清楚自己爱上的人是宫城里一个有点身份但是身体残缺不全的女娘,即便这样,他还是义无返顾地陷了进去。
他动了心,没有身体上的吸引,却在灵魂上得以靠近。经历了风雨,在心智成熟之后,他发现这份情感来得更加真诚可贵。